這話,讓孩子父親大有看著我奶奶,愣了老半天,最後回過神兒,吞吞吐吐說了句,“俺看、俺看這孩兒,誰都不像……”
我奶奶點了下頭,就聽大有又說,“俺們村兒背地裏有人說,孩兒是老婆跟野男人生咧,俺不信他們說哩。”
我奶奶又點了下頭,就大有的這麼兩句話,已經可以斷定這是個忠實厚道、沒啥心眼兒的老實男人。我奶奶又問他,“這孩子,不會是你兩口子打哪兒抱來的吧?”
大有連忙搖頭,“咋會抱咧,俺們也沒地方抱,這是俺媳婦兒生咧,生孩兒那天,俺就在外間屋等著咧。”
這話,讓我奶奶很困惑。
懷胎不到七個月,孩子就出生了,這也就罷了,打一生下來,身邊居然還跟著東西,他母親經常噩夢,他長得又跟他父母長得一點都不一樣。想想以上這些,都讓人沒法兒理解了。
我們家這些手藝很被動的,沒有那種請個神問問咋回事兒,或者憑借自身的道行、法力啥的看出來、算出來,我們隻能根據前人留下來的經驗跟閱曆來判斷,再結合一下實際情況,自己做出一個大致推論。不過眼下這事兒,啥推論好像都不好使了。
最後我奶奶沒辦法,招呼他們母子幾個來到觀外的平台上,對他們幾個說道:“我傳你們一個給孩子護身的法子……”說著,讓歆陽子找把剪刀,歆陽子說觀裏沒剪刀,隻有裁黃紙用的裁刀。我奶奶說,隻要刀口兒快,裁刀也行。
這話說的大有夫婦不知道我奶奶想幹啥,臉色有些泛白。
裁刀拿來以後,我奶奶操著裁刀讓孩子母親小珍站著別動。幾個人看著我奶奶手裏那把不算鋒利的裁刀,都很緊張。
我奶奶繞到小珍身後,抬起裁刀在小珍腦後割下小拇指粗細的一縷頭發,四寸多長,大有跟孩子姥姥見了這才鬆了口氣。
裁刀還給歆陽子,我奶奶從身上掏出一根紅頭繩,把那縷頭發一圈圈纏住,然後把頭發兩頭兒摻在一起,再纏上紅頭繩,最後纏成一個環狀的鐲子模樣。
這個,叫做“發鐲”。
按理說,一對兒是最好的,父親頭發纏成的發鐲給孩子帶在左手腕上,母親的帶在右手腕上,隻要是親生父母的,就可保孩子百邪不侵。
不過,孩子父親大有的頭發太短,不夠做鐲子的長度,我奶奶隻能把這法子教給他們,讓大有蓄長發,等頭發達到一定長度,剪下來自己做。
做好發鐲,給孩子帶到右手腕上以後,原本一直在他姥姥懷裏哭鬧的孩子,沒停一會兒便不哭了,很快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幾個人都覺得挺神奇。
隨後,我奶奶又從小珍母親頭上,也就是孩子姥姥頭上割下一縷頭發,給小珍又做了個發鐲,不過,在纏發鐲的紅頭繩上麵,頭、尾、中,分別滴了大有的三滴指血。隨後交代他們,發鐲一旦出現怪味兒,就用火燒了,重新做一個,不出半年,孩子身邊的小鬼因為近不了孩子的身,自己就會離開的。我奶奶說,這方法簡單有效,而且既不傷害鬼魂,也不傷害活人。
大有夫婦對我奶奶千恩萬謝,抱著孩子離開了。
時間一晃,三個月過去了,來到了1948年秋天。
這天中午,我奶奶忙活完地裏那些活兒回家,一進門,就見歆陽子再次來訪,還是那孩子的事兒。
歆陽子說,自從母子兩個帶上發鐲以後,母親不再做噩夢了,那孩子也跟別的孩子一樣,正常了,不過,他們家裏又鬧騰開了。
夏末的時候,他們家一個老母雞抱窩,孵出一窩小雞仔兒,小雞仔剛剛養到半大,一夜全死光了,從鄰居家抱來一隻小黃狗,當天夜裏就死了,最近這幾天更厲害了,一到半夜,就能聽到院子裏有孩子的哭聲,那孩子一邊哭,一邊喊夫婦兩個孩子的名字,偶爾也喊爹娘,瘮人的要命。
孩子父親大有膽子比較大,到院子裏一看,根本就沒人,可等他前腳兒進屋,後腳兒院子裏就又喊叫起來。
一家子雞犬不寧,現在孩子母親小珍已經給嚇出病了。
我奶奶聽完,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想開口問問我太爺,誰知道我太爺一擺手,“別來問我,以後這些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吧……”
無奈之下,我奶奶又隨歆陽子來到黃花洞。
時隔三個月,再次見到小珍夫婦,夫婦兩個臉色陰暗,特別是小珍,臉上蒼白陰鬱,精神似乎也有點兒恍惚,再看那孩子,倒是活蹦亂跳,不但吃胖了一點兒,路走的也比之前穩當了很多。
我奶奶又走過去把孩子抱了抱,這孩子的體重,依舊有問題,不到兩歲的孩子,重的好像四五歲的樣子,就好像腳下生了根,被鬼扯了腳。
既然防不住,那孩子鬼魂也不願意自己離開,那隻能強行送走了。
我奶奶想了想,寬慰了夫婦兩個幾句,又把歆陽子拉到一邊兒交代幾句。隨後下山回家,到家跟我太爺說了一聲,打家裏拿上些物件兒,再次返回黃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