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春生答話,強順跟著又問了一句,“她為啥叫醜姑娘嘞,是不是長的很醜?”
春生看看強順,又看看我,說道:“一半臉長的醜,一半臉長的不醜,小時候我還被她嚇哭過。”
“一半臉醜一半臉不醜,是啥意思?”我問道。
這時候,汽車緩緩開動了,車上也沒啥人,就我們三個坐在後座上。
春生說:“就是她一半臉跟咱普通人一樣,另一半臉很嚇人。”春生頓了一下,“就是右半張臉,臉上全是疤,額頭上還少了一片頭發,從右邊額頭到右邊下巴,整半張臉上全是一道道的疤,有橫的有豎的,全都是,特別嚇人。”
春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特別緊張,雖然沒看見,都叫人能感覺到那半張臉的恐怖了。
我當然不會被他這近似危言聳聽的語氣嚇到,一臉平靜的問道:“她不是天生的吧?”
春生趕忙點頭,“不是天生的,我們村裏小一輩的都喊她醜大姑,她比我爸大幾歲,聽我爸說,醜大姑年輕的時候是我們村裏最漂亮的姑娘,臉上幹幹淨淨也沒有疤。”
我又問道:“那她臉上疤是咋來的?”
春生想了想,似乎是在挖掘記憶,過了一會兒,長篇大論給我們說了起來。
醜姑娘的事兒,是春生聽他父親說的,村裏老一輩人的人都知道的比較清楚。
這個醜姑娘呢,這時候大概也就五十歲竄頭,在她二十歲那年,好像文化大革命剛剛結束吧,因為模樣兒長得好,有人給他說了個好媒,男方是山下的,還是個當兵的,那時候,女孩子要是能嫁一個當兵的,那就是無比榮耀的事兒。
醜姑娘出嫁那天呢,早早就起來,她母親給她換上新衣裳,梳妝打扮,其實也沒啥好打扮的,也就是用平常舍不得用的幹淨熱水,給醜姑娘梳梳頭洗洗臉啥的,那時候窮,山裏更窮,還缺水。
打扮好以後,他們自己家的親戚朋友也都過來了,一大群人在他們家外屋烤火閑聊,醜姑娘一個人在裏屋床上坐著,就等著新郎來接她過門兒。
快到晌午的時候,新郎來了,村外麵還有小孩子領路,領路還給領路錢,小孩子就跑他們家門口兒喊,新郎進村了新郎進村了,很多親戚朋友聽到喊聲都出門去看。
就這這時候,醜姑娘家裏養的那條大黃狗不安分了,這大黃狗是醜姑娘從小養大的,特別疼它,有時候醜姑娘自己舍不得吃也得叫它吃飽。
大黃狗咬斷繩子悄悄鑽進了裏屋,當時醜姑娘家外屋還有人,見大黃狗跑進裏屋誰也都沒在意,因為這大黃狗一向溫順,見誰都沒咬過,不過,大黃狗鑽進裏屋沒一會兒,從裏屋傳來了醜姑娘的慘嚎聲,特別淒厲,外屋的這些親戚朋友們全都嚇了一跳,衝進裏屋一看,就見一向溫順的大黃狗這時候就跟瘋了似的,咬著醜姑娘肩膀上的紅棉襖,把醜姑娘拖在地上,兩隻爪子可勁兒在醜姑娘臉上亂抓,一抓醜姑娘臉上就是一條血道子,親戚朋友一看這陣勢,全都驚呆了,有幾個反應快的,跑到院裏找見鐵釺鋤頭啥的,回到裏屋去就打大黃狗,不過鋤頭鐵釺招呼到大黃狗身上,大黃狗連吱都不吱一聲,也不閃躲,咬著醜姑娘的棉襖就是豁出去的猛抓。
最後,大黃狗終於給眾人打死了,醜姑娘這時候,也早就不成人樣兒了,所幸這時候是冬天,穿的厚,醜姑娘身上沒事兒,就是右半邊臉整個都血肉模糊了,血流的滿地都是,染的她身上那件大紅棉襖更紅了。
眾人圍過去一看,醜姑娘這時候已經躺血窩裏不動彈了,昏死了過去,趕緊七手八腳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不過就在這時候,新郎也剛好進了門,到裏屋一看,一句話沒說,扭頭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據說這個新郎之前來過他們家一次,那次大黃狗就發過一次瘋,所幸這新郎身上扛著步槍,那時候槍支管的並不嚴,別說當兵的扛槍,就連各個村裏的民兵團還有槍支呢。
新郎用槍托把大黃狗打退了,當時新郎就跟醜姑娘說,這大黃狗是個禍害,不如一槍把它崩了,醜姑娘一聽,老不樂意了,要不是家裏父母壓著,直接就跟這新郎翻臉了,要不說,這護狗護的,這次可算是護到家了。
醜姑娘的母親一看,一屁股就坐地上哭嚎起來,一門叫全村人都眼紅的親事黃了不說,姑娘還成了這樣兒。
這些親戚朋友們本來是來喝喜酒的,這下可好,一邊勸醜姑娘的父母,一邊去找村裏的大夫,村裏的大夫來了以後,給醜姑娘包紮了一下,大夫說,醜姑娘除了右半張臉花了以外,身子沒啥大礙,就是受了驚嚇暈過去了,等醒了就沒事了。當時也沒有個狂犬病疫苗啥的,醫療條件也差,大夫也沒啥好辦法,最後給醜姑娘開了些療傷的草藥。
後來,醜姑娘醒了,但是一直高燒不退,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說還胡話。用春生他父親的話說,就差一點兒沒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