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握在手心裏,她的手冰涼。「我和你說過我媽媽的事麼?」

「沒有,」克雷爾一下子全神貫注起來,她總是渴望瞭解任何和我家庭有關的事情。隨著日期表上的日子越來越少,我們不久就要進入那段兩年不見的時間了。克雷爾暗自確信,隻要我透露一點點細節,她就一定能在現實中找到我。當然,她做不到,因為我不願意說,而她也無從尋找。

我們每人吃了一塊曲奇餅,「嗯,很久以前,我的媽媽,當然還有爸爸,他們深深地相愛,後來有了我,我們非常非常快樂。他們的事業都很成功,尤其是媽媽,非常出色,我們常常一起周遊世界,住遍各國的酒店。有一年,耶誕節快到了……」

「那是哪一年?」

「我六歲那年。那天是聖誕夜的早晨,爸爸在維也納,因為不久我們就要搬過去,所以他先幫我們找房子。我們約好,爸爸坐飛機去機場,媽媽開車帶我去接他,然後我們三個一起去奶奶家過節。

「那個下雪的早晨天色灰灰的,馬路上結著冰,還沒有撒過鹽。媽媽是個焦慮的司機,她痛恨高速路,痛恨開車去機場,除非有很正當的理由,否則她是不會這麼做的。我們起得很早,她把東西裝進車裏。我身上是冬外套,針織絨線帽,皮靴,牛仔褲,羊毛衫,棉衣,有點緊的羊毛襪,還戴了一副手套。媽媽則一身全黑,當時這麼穿是很罕見的。」

克雷爾直接就著紙盒喝了些牛奶,紙盒口留下一個肉桂色的唇印,「是什麼樣的汽車?」

「是輛六二款的白色福特菲爾蘭。」

「那是種什麼樣的車呢?」

「仔細看的話,外形像台坦克,而且有尾翼。我父母都很喜歡——那輛車曾給他們帶去很多回憶。

「總之我們上了車,我坐在前排,也都繫上了安全帶。我們出發了。天氣真是糟糕透頂,外麵幾乎什麼都看不見,那輛車的除霜功能也不是很靈。我們終於穿過住宅街區的迷宮,上了高速路。那時已經過了高峰段,可是因為天氣和耶誕節,交通依舊一團糟,我們移動的速度大概隻有每小時二十五到三十公裏。媽媽把車開在右車道,也許是她看不太清楚路麵狀況,就不想換車道了,另外,我們去機場的這段高速路程也不是很長。

「我們跟在一輛卡車後麵,正後方,車距足夠大了。經過某一上口時,一輛小車,一輛紅色的雪佛蘭科爾維特跟在我們後麵。開那輛科爾維特的是個牙醫,早上十點半他有些微醉,上來的時候過快了些,因為地麵結了冰,他還沒來得及剎車便一下子撞到了我們。如果是正常天氣,科爾維特肯定會被撞爛,而我們那堅固無比的福特菲爾蘭,隻會在後保險槓上留下一個彎彎的印記,並無大礙。

「可是天氣惡劣,路麵濕滑,所以科爾維特撞上來的動力把我們的車加速前推,而整個交通卻在緩慢的減速中。我們前麵的卡車幾乎停止了運動,媽媽一遍遍地踩剎車,可絲毫沒有作用。

「我們還算是緩緩撞上卡車的,起碼在我看來是那樣。而實際車速卻是每小時六十五公裏。那是輛敞篷卡車,裝滿了廢銅爛鐵,我們撞到它時,一大片鋼板從卡車後麵飛下來,穿過我們的擋風玻璃,把媽媽的頭削去了。」

克雷爾緊閉雙眼,「不!」

「是真的。」

「但你也在那兒的——你太矮了!」

「不,不是的,那塊鋼板緊緊陷進了我的座位,陷進了應該就是我的額頭的地方,鋼板剛一碰到我的額頭時,留下了這塊傷疤,」我給克雷爾看,「它割爛了我的帽子。員警怎麼也想不明白,我所有的衣服都在車裏:座位上、地板上,可是我卻赤身裸體地站在道路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