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豪夫2貝格豪夫餐館(The Berghoff Restaurant)誕生於1898年,一家家族經營超過100年的德國飯店。,那家啤酒鼎鼎有名的老牌德國餐館。

貝格豪夫溫暖又喧鬧。已經有不少人了,吃著的,站著的,貝格豪夫傳奇的侍者們神情莊重地往返於廚房和餐桌之間。我排在候餐的隊伍中,前後都是唧唧喳喳的家家對對,我開始逐漸融化。終於我被引到主廳後的一張小桌旁。我點了黑啤,一盆鴨肉香腸佐雞蛋麵疙瘩。菜端了上來,我細嚼慢嚥,把沾在麵包上的醬汁都吃光了,才發現自己怎麼也想不起來我是否吃過午飯。真好,我學會照顧自己了,我不再是傻瓜了,我記得吃晚飯了。我靠在椅背上掃視四周,高高的天頂、深色的鑲板和壁畫上的小船下麵,正在共進晚餐的中年伴侶們。他們整個下午都在採購,或者聽音樂會,他們正愉快地談論買來的禮物、兒孫們、飛機票、到達時間,還有莫劄特。我突然也有種想去聽音樂會的衝動,可是今天晚上並沒有演出,此刻爸爸很可能正在從交響音樂廳回家的路上。我以前總坐在最上層的包廂(就音效而言的最佳位置)裏聆聽《大地之歌》3《大地之歌》,完成於1908年,馬勒選擇了七首唐詩,包括李白的《悲歌行》《採蓮曲》《春日醉起言誌》、孟浩然的《宿業師山房待丁大不至》、王維的《送別》、錢起的《效古秋夜長》等,寫成了《大地之歌》。全曲共分六個樂章,是一部加入人聲的、作者稱之為「為男高音、女低音(或男中音)聲部與管絃樂隊而寫的交響曲」。,或是貝多芬,或是其他的非聖誕曲目。嗯,也許明年吧。我突然看見我一生中所有的耶誕節,它們一個接一個地,等著我穿越。絕望淹沒了我,不!我希望時間能讓我擺脫這一天,能把我帶進其他平和的日子。然後,我又對自己逃避痛苦而內疚起來。死去的人需要我們的緬懷,即使它會吞噬我們,即使我們能做的一切隻是說一聲:抱歉,直到它最後變得和空氣一樣無足輕重。下次我會帶祖父母一起來這吃飯,我不想讓悲哀壓沉這充滿節日溫暖的餐館,也不想下次來吃飯時想起這些,所以我付了賬便離開了。

回到大街上,我站著思忖。我不想回家,我想到人群中去,我想他們能讓我分心。我突然想起讓我爽酒吧,一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地方,一個怪胎的天堂。太棒了!於是我走到水塔廣場,乘上沿芝加哥大街行駛的66路公車,在達門街下,換乘50路繼續往北。車裏都是嘔吐物的味道,我是惟一的乘客,司機用教堂合唱團裏男高音的嗓音唱著《平安夜》,我在瓦般西亞街下車時,祝他聖誕快樂。我路過修理行,天開始下雪了,我用指尖接住大片潮濕的雪花。我聽見從酒吧裏漏出的音樂,被遺棄的火車老軌道在街前發出鈉燃般刺眼的光。我推開門,有人開始吹小號,熱辣的爵士樂敲擊起我的胸膛,我走了進去,如同一個就要淹死的人,我來這兒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連同酒吧招待蜜兒,這裏有十來個人,小型舞臺上擠了三個樂手:小號、低音提琴和單簧管。客人們則坐在吧檯旁。樂手們狂熱地演奏,音量達到極限,好像狂僧作法似的。我坐著聽,終於分辨出《白色耶誕節》的主旋律。蜜兒走過來盯著我,我用盡力氣大聲喊道:「威士卡加冰!」她大叫著應答:「特調嗎?」我吼著:「是的!」然後她轉身去兌酒。這時樂聲突然中斷,電話鈴響了,蜜兒拎起聽筒就說:「讓我SHSHSHSH爽!」她把酒推在我麵前,我則在吧臺上丟了一張二十美金。「不,」她對著聽筒說,「嗯,該死的。嗯,也操你的。」她把聽筒重重地擱到機座上,彷彿扣了個籃板球。蜜兒起身,一連好幾分鐘,她看上去都像是要叫人滾蛋一樣,然後才點了支寶馬香煙,朝我臉上噴了一個巨大的煙圈,「哦,對不起。」樂師們一同來到吧檯前,她端上了啤酒。廁所的門就在舞臺上,我趁換奏別的曲子時撒了泡尿。我回到吧檯,蜜兒在我的吧凳上又放了一杯酒。「你會通靈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