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堂美人魚課,我還不敢在水下呼吸,水湧進了胸腔,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太可怕了,我不停地浮出水麵換氣,另一條美人魚不斷對我說,不,克雷爾,應該像這樣……我發現她的頭頸後麵長著鰓,我也有,我照著她說的做,後來便一切正常了。遊泳就像飛翔,所有的魚都是鳥……海麵上出現了一艘小船,我們遊上去觀看。那隻是一艘小帆船,媽媽坐在船上,獨自一人。我遊了上去,她見到我很吃驚,連聲問,克雷爾,你怎麼在這裏?我以為你今天去結婚啦。那一刻,如同你也曾在夢裏經歷過的那樣,我突然想起來,如果我是美人魚,我就不能和亨利結婚了,我開始哭,然後我醒了,發現還隻是深夜。我在黑暗裏繼續躺了一會兒,終於確認自己又變回了普通女人,就像小美人魚那樣,隻是我腳上沒有那可怕的灼痛,舌頭也沒被割掉。安徒生一定又古怪又憂鬱。我接著睡,現在我就在自己的床上,今天我要和亨利結婚了。
(早晨7︰16)亨利:婚禮下午兩點開始,我們需要半個小時梳妝打扮、二十分鐘驅車前往聖?巴塞爾教堂。現在是七點十六分,我還有五小時四十四分鐘要挨過去。我套上牛仔褲,穿上那件髒兮兮的法蘭絨襯衫和高幫帆布鞋,躡手躡腳地下樓去找咖啡。爸爸起得比我早,他正坐在早餐廳裏,捧著一隻漂亮杯子,裏麵的黑湯熱騰騰地冒著熱氣。我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坐到他對麵。微弱的光亮從裝了蕾絲窗簾的窗戶裏透射進來,把爸爸的臉映得鬼模鬼樣的,今天早上的他,隻是平時黑白影像的彩色版本,他的頭髮朝各個方向翹著,我下意識地把自己的頭髮捋捋平,彷彿他是一麵鏡子似的。他也如法炮製,我們都笑了。
(上午8︰17)克雷爾:愛麗西亞坐到我床邊,用手指戳我,「快點啊,克雷爾,」她繼續戳,「池塘光亮亮,小鳥把歌唱,」(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青蛙蹦又跳,姑娘快起床!」愛麗西亞撓我的癢癢,又掀我的被子,我們打起來,我把她按在身下,埃塔從半開的門裏伸進頭來,嚴厲地說:「姑娘們,你們這麼乒乒乓乓地要幹嗎?你們的父親,還以為有棵樹砸到了房子呢,原來是你們兩個在搏鬥呀。早飯就要好了。」說完,埃塔突然把頭縮了回去。聽到她跌跌撞撞下樓的聲音,我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上午8︰32)
亨利:外麵依舊風聲呼嘯,無論如何,我還是決定去跑步。我研究了一下克雷爾給我準備的南黑文地圖(「密歇根湖日落沙灘上的耀眼明珠!」)。昨天,我沿海灘跑了一圈,很愉快,可今天早上那條路線就不行了,兩米高的海浪前赴後繼地撲向海灘。我估計那有一公裏半的路程,得分幾段才能跑完,如果天氣實在太糟糕,我可以少跑一點。我做了些伸展活動,每個關節都「劈啪」地響了一陣,幾乎還能聽見緊繃的神經發出電話雜訊般的「沙沙」聲。我穿好衣服,向外麵的世界衝了出去。
雨水劈打在我臉上,頃刻之間,我就全身濕透了。我勇敢地順著楓樹街慢跑,真是舉步維艱。我頂著風,沒有辦法加速。我路過一位女士,她牽著一條牛頭犬站在人行道上,吃驚地看著我。這不是普通的鍛煉,我默默對她說,這是垂死掙紮。
(上午8︰54)
克雷爾:我們圍坐在早餐桌旁,冷風從每一扇窗的縫隙裏鑽進來,外麵模糊一片,雨下得實在太大了。這種天氣亨利怎麼跑步啊?
「真是個良辰吉日啊。」馬克開著玩笑。
我聳聳肩,「不是我挑的日子。」
「不是你挑的?」
「爸爸挑的。」
「嗯,我得到報應了。」爸爸惱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