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雨水嘩嘩地淌到地板上。

「這種天氣出來可真夠嗆。」櫃檯後麵一位瘦瘦的老先生對我說。

「是啊。」我回答道。

「汽車壞了?」

「呃?哦,不是的。」他仔細地打量我,注意到我光著的腳,還有不合時節的衣服。我頓了頓,假裝尷尬地說:「女朋友把我趕出來了。」

他說了些什麼,可我什麼也沒聽清,因為我看到一份《南黑文日報》,今天: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我們的大喜之日啊。香煙架子上的時鐘正指著1︰10。

「該跑啦。」我對老人說,我也這麼做了。

(下午1︰42)

克雷爾:我穿上婚紗,站在自己小學四年級的教室裏。禮服是那種象牙色的水洗綢,掛著很多蕾絲和小珍珠。裙子上半部分緊緊地貼著身體和手臂,下擺卻十分巨大,一直拖到地麵,還連著一根十八米長的飄帶,可以在裏麵藏下十個小矮人。我覺得自己就像一輛遊行的花車,可媽媽還是不肯放過我,她嘮叨個不停,一會拍照,一會補妝。愛麗西亞、查麗絲、海倫和露絲都穿著她們灰綠色的天鵝絨伴娘禮服,東奔西跑忙乎個不停。查麗絲和露絲長得很矮,愛麗西亞和海倫卻很高,她們看上去像是四個排錯了隊的女童子軍。我們事先說好一旦媽媽出現在附近,就一定要立即安靜下來。此刻,她們正在對比各自皮鞋的光澤,爭論到時候究竟該由誰來接鮮花。海倫說:「查麗絲,你已經訂過婚了,根本就不該接花的。」查麗絲聳了聳肩說:「那是保險起見,和高梅茲一起,永遠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下午1︰48)

亨利:我坐在暖器上,裝滿禱告書的屋子到處都是黴味。高梅茲抽著煙走過來晃過去的,他一身燕尾服,帥極了。我覺得自己有點像是有獎競賽節目的主持人。高梅茲踱著方步,把煙灰彈進茶杯。我本來就很緊張,他這麼一來,更是雪上加霜。

「戒指放好了吧?」我已經問過無數遍了。

「是的,戒指在我這兒。」

他停下腳步,看著我,「來點喝的?」

「好呀。」高梅茲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酒瓶,遞給我。我打開瓶蓋,猛喝了一口,是口感綿醇的威士卡,我又喝了一口,才把瓶子遞回去。外麵的客人在前廳裏有說有笑,我渾身冒汗,頭也生疼。房間裏很溫暖,我站起來,打開窗,伸出頭去透氣。還在下雨。

灌木叢中有些響動。我把窗子開得更大了些,探頭望下去。居然是我自己,坐在窗沿下的泥地裏,渾身濕透,氣喘籲籲的。他朝我咧嘴一笑,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下午1︰55)

克雷爾:我們都站在教堂的法衣室旁。爸爸說:「讓一切開始吧!」他敲了敲亨利的門。高梅茲伸出腦袋說:「再給我們一分鐘。」他遞過來的眼神讓我腸胃一陣痙攣,隨即他又把頭縮了進去,關上門。我走過去,高梅茲一下開了門,亨利出現了,他邊走邊整理襯衫袖口上的鏈扣。他身上濕濕的,髒髒的,鬍子拉碴,看上去有四十多歲。可他畢竟出現了,他穿過教堂的重重大門,走上通道,投給我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一九七六年六月十三日星期日(亨利三十歲)

亨利:我回到老家了,我躺在臥室的地板上,隻有我一個人,也不知道究竟是猴年馬月,反正是個完美的夏日夜晚。我躺了一會兒,渾身大汗淋漓,覺得自己像個十足的傻瓜。然後,我還是爬起來,走進廚房,盡情享用了幾瓶爸爸的啤酒。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