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全扔這兒別帶回國了。”說著把她攬過來,揉了揉她的頭頂。

紀星:“……”

三個小夥子笑成一團。

光陰飛逝,到了結婚第二十五個年頭,韓廷跟琛兒他們說,下一年不會再帶他們集體出行,之後他想花更多時間單獨陪紀星旅行。等再過個十幾二十年,他們想要孝敬帶父母出來玩,情況另論。

那次旅行去了德國的新天鵝堡。紀星很開心,路上絮絮叨叨跟兒子講當年和韓廷在慕尼黑的事。他和她的故事,她講過無數遍,從小卡片星星吊墜,講到他曾為救她而摔下樓。每次都樂此不疲。

琛兒他們從小聽到大,絲毫也不意外他們那冷靜克己的父親會做出那些事。他們之間的愛,孩子們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是家裡最柔軟的一部分。小時候,他們調皮惹了事,眼看韓廷要責罰,便跑去紀星那兒求助,隻要不是原則性問題,紀星放軟聲音撒個嬌,韓廷就放過了。韓廷生活的大部分時間用於工作,人總是習慣性冷肅;但紀星總能讓他很快放鬆下來,他的幽默逗趣也多半因她而生。

等到他們漸漸長大,父母漸漸老去,父親倒是比以前柔和了些,母親則沒什麼太大變化,仍是樂觀又心軟。

結婚三十年時,韓廷和紀星開始逐步放手東揚的事務,交給兒子們打理。那之後的很多年,他們的工作愈發自由隨性,更像是平日裏打發時光的消遣。夫婦倆上班也是待一塊討論下市場形勢,分析預測下未來走向,聊一些生活瑣事,在公司坐上一會兒便出去逛街玩兒了。

紀星年紀越大,卻越像小孩子,依然對街上的零食感興趣,也喜好參觀精品店買些小玩意小飾品放家裏屯著。韓廷嘴上笑話她幾句,卻總由著她陪著她。

有次他看見一個精緻的音樂盒子,上了發條裡頭就唱著“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的歌。韓廷居然很喜歡,買回去放在床頭,時不時就擰上讓它唱歌。

一天一天,他們漸漸老去,漸漸和周圍年輕的世界格格不入。

當孩子們長大,有了新的生活重心和圈子,他們倆安靜地退回自己的世界裡,隻有彼此,過得比原來更加純粹乾淨了。

生命是一條漫長的河流,在走過中間那段波瀾壯闊洶湧奔騰的開闊流域後,終於越收越窄,流向平靜無波的地平線。

他們生命裡剩下的東西越來越少,紀星仍是挽著韓廷的手臂一路走,也一路扔下很多身外之物——曾經的工作,榮譽,名聲,地位;曾經的豪情,鬥誌,熱血,激情——曾經附著在身上的所有標籤散落一路。到最後,留下的隻有最純粹的彼此。

有一年,夜裡有紅月亮。

韓廷帶紀星去樓頂看,不小心吸進冷風,之後開始咳嗽,引發了很嚴重的肺炎,在重症監護室裡住了兩三個星期。

最危急的那幾天,他的肺葉幾乎要喪失功能,醫生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紀星守在醫院裡哪兒都不肯去,不眠不休,眼睛都哭腫了,誰勸都不聽。

等韓廷病情好轉過來,紀星人瘦了整整一圈。

也是那次,一貫安靜的韓瑾私下和父親對話,問他有沒有想過會怎麼離開這個世界。

韓瑾說:“我希望爸爸和媽媽都能在睡夢中離開,沒有任何痛苦遺憾,幸福地壽終正寢。”

韓廷說:“壽終正寢,是人生最好的結束方式。我希望你媽媽是這樣,不要受苦。”

韓瑾默了會兒,問:“你呢?”

韓廷說:“如果你媽媽先走,我可以。……如果我先走,大概不能這麼偷偷安靜地走,怎麼也得跟她說一聲道別。”

韓瑾又是沉默許久,說:“也是。不然她要生氣的。”

韓廷極淡地笑了一下,說:“是啊,她這幾年脾氣越來越驕縱了。”

韓瑾又問:“你希望誰先走?”

韓廷想了很久,說:“她。……我不放心。”

後來韓瑾又去問過紀星。

紀星隻說:“我不管。反正我活著一天,他就不準走。”

韓廷那次病倒後,醫生說他會元氣大傷,畢竟人老了歲數擺在那兒,以後身子骨會很弱。但也不知是紀星的各種照顧有加,還是他心理上有什麼別的想法,他竟也一點一點生生把身子調了回來,重新恢復了曾經的硬朗。

紀星這才喜笑顏開,卻也依然謹慎有加,對韓廷的飲食和日常鍛煉照顧得比營養師和教練還周到。

自那之後,韓瑾和哥哥弟弟們都覺得媽媽越來越像個小孩子,成天黏著賴著韓廷,分開哪怕隻是一天都不行,不跟他在一起她就生氣。韓廷也是去哪兒都必定帶著她,幾乎是形影不離。

有次韓瑜感嘆:“你說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他倆感情還跟以前一樣好,不對,我瞧著是更好了。”

韓琛說:“他們這歲數,過一天少一天,過完了,就再也不見了。當然捨不得了。下輩子,誰知道還有沒有呢?”

一天一天,人生像是一顆加速滑落的星辰。往後的很多年,他們相依為命,過得平淡,幸福;美好的日子如流沙,越來越快,漏到最後一點,想要拚命緊緊抓住的時候,手心的沙已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