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武勳,好削弱蕭家的力量。此時讓蕭海陵去軍中,恐怕更為主要的意圖是牽製蕭家。
齊襄煩悶地翻閱著大臣帶來的征北軍將領名單,他有將近四年沒有關心軍情了,也已沒有心境去爭奪那些軍中勢力。海陵的背叛,迫使他的野心斷送在中途,另一方麵卻讓他看清楚了,自己更為在乎的是哪些東西。如今再看朝廷政爭,隻是覺得心煩意亂。
可父皇讓他去偃城,他不得不去。
因為他身上流著的,是齊家的血。
合上折子,齊襄眼前不知怎麼地、浮現了海陵往日細讀兵書的樣子。蕭海陵,與他這個不合格的皇子不一樣,似乎生來就是蕭家的榮耀,他嚴謹,認真,擅長兵法又不失勇毅,哪怕和齊襄溫柔纏綿的夜裏,都不忘研究陣法。很不解風情的家夥,可當年有多少人期望他成為新一代的軍神啊,齊襄微笑著想,那樣的海陵,已被我給毀了。
如今的賤奴海陵,就算到了征北軍中,恐怕也不能再重現他當年的英姿了。齊襄忽然很想知道,海陵得知將隨自己北上出征的消息後,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手指敲著桌角算了算,從那日海陵使出投湖自盡的苦肉計以來,已有十日……也該去看一看他了,齊襄想著,就隨手披了件外袍出門。
藥閣建在安樂山莊東南麵的山坡上,遠觀不過一幢兩層的小樓,樓前有一大片藥園子,種著各種奇奇怪怪的藥草。安樂山莊的下人害怕莫名其妙的中毒,便很少接近藥閣,所以裏麵居住的,隻有以鬼醫為首的幾個大夫。
齊襄拿出手帕捂了口鼻,小心地繞過可能有毒的那幾株鮮豔的植物,慢慢地接近藥閣。
夜間有風,風中隱隱有對話之聲。
齊襄微微側頭,聽了一會,也不知起了什麼念頭,沒有從正麵跨入藥閣,而是繞到西側,隔著窗戶聽裏麵的兩人講話。
在西廂房講話的是陸越亭和蕭海陵。
齊襄隻聽見陸越亭問:“什麼時候開始的?”語氣裏含著怒意。
然後是海陵淡然的聲音,“人都被你殺了,何必再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倪良那畜生,我怎麼都想不到他會這麼對你……你為什麼不說?”
“說了有用麼?那時你們又不聽我。”
陸越亭沉默了一會,道,“齊襄至少不會讓你這麼受辱。”
“受辱?”海陵輕笑,“我又不是女人,就當被狗咬了而已。”
齊襄忽然聽不下去了。隻言片語中,他猜到了兩人在談論什麼。驀然間又想起十天前陸越亭為海陵診斷時,看到的累累傷痕。被倪良強暴了多久?海陵不說,齊襄也能大致推算出來。三年前他就把海陵扔偏院了,每次海陵受傷也多半召善於製藥的倪良來看,可他是真不知道,海陵會因此受這般屈辱。
可笑自己還在責怪海陵與王堯通奸,甚至都不問海陵是否出於自願,他終於明白,為何那天無論他怎麼用刑,海陵都不說話了……
既然齊襄都不會聽,他蕭海陵又何必一再訴說?
齊襄終於明白了海陵當時的想法。
他忽然失去了進去看望海陵的勇氣,默默轉身離開了藥閣。
他不想聽,他不想知道這些,他也不想讓自己後悔,這些年對海陵的虐待……
他一路對自己說,是海陵你先負我的,所以我做什麼,你都沒有立場來責怪我,叫你在安樂山莊為奴,是因為我心裏還舍不得你,要不然我早把你千刀萬剮了……
一滴,兩滴,水珠落在了臉上。
好像下雨了。齊襄抬起頭,看著烏沉沉的天空,讓雨水肆意地順著自己的臉頰流下。
……
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陸越亭起身去開了窗戶。窗外種的是爬地黃,灰綠色的葉子在雨水衝刷下閃閃發亮。陸越亭看到了一抹白色,躺在灰綠之間,便勾起嘴唇笑了。
他探出身子,用劍挑了白帕進來,笑眯眯地對蕭海陵道,“外麵似乎有人來過了。”
蕭海陵毫不意外,隻瞥了一眼,道,“主子他是大意,你又何嚐不是故意拿那些事來問我。”
“可你依然配合了,明知道他在外麵聽……”陸越亭走到海陵床前,把帕子遞到他的手中,“我還以為四年的時間會毀了以前的海陵,目前看來似乎是我杞人憂天了。”
海陵攤開白帕,上麵似乎還留著齊襄的體溫,他歎了一口氣,苦笑道,“這陣子被他傷成這樣,我好歹也要讓他難過一下,才不至於往陰暗處思慮。”
雖然,他不能肯定齊襄是否會真的為他難過,而他所求的也不過是齊襄的一點在乎,隻要齊襄對他還有一點在乎,海陵就甘願把什麼樣的苦,都打碎牙齒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