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末了,長春殿的牡丹依然開得葳蕤,姹紫嫣紅的一片。
陳媽媽與鄭媽媽來回話的時候,晉王妃朱氏正站在牡丹叢中,塗著大紅丹寇的手,拿著一把金剪子修剪一株魏紫牡丹的花枝。
花枝掩映裏,穿著正紫團花大袖,外罩珍珠衫的朱氏臉如銀盤、眉似新月,一點朱紅小口,更顯得人比花嬌,恍如二十許人。
陳媽媽與鄭媽媽對視一眼,屏氣凝神垂首立在一旁不敢打擾,等朱氏停了手,把剪子放到侍女托著的銀盤上,兩人才是上前給朱氏行了禮。
“王妃,曹氏已經按您的吩咐安置好了。”鄭媽媽先回話。
朱氏拿了一方潔白的蠶絲帕子擦手,聞言也不過淡淡的點了頭,“那曹氏性情如何?”
不用點名,陳媽媽就知道問的是自己,笑著湊到朱氏跟前,“依著奴婢看,曹氏是個老實本分的,所求不過是大郎君的前程。”
“前程?”朱氏彎唇笑笑,拖著檀香色的裙裾,步出花叢,“晉王府確實是好大一塊肥肉,可便宜了誰,也不能便宜了含香閣的賤人!”
朱氏想想就覺得快意,那含香閣的賤人莫不以為她的陽兒去了,她生的賤種就能當上王府世子了?做夢!
接回大郎君的消息在內廷瞞得死緊,怕是那小賤人還做著美夢呢!朱氏心情就更愉快了。等到晚膳時候,侍女傳來消息,晉王留了大郎君用膳,還留了大郎君住在存心殿,朱氏越發開懷。
長壽殿中,曹氏她們也得了顧大郎被留宿存心殿的消息。
“娘,別擔心,大郎沒事的。”陸氏一看婆婆在那裏摳手指,就知道婆婆在擔心大郎了。
“他們父子畢竟二十多年沒見過麵,”曹氏憂心道。進了晉王府才知道當年那個窮得娶不起媳婦的丈夫現在有多富貴,曹氏怕兒子傻乎乎沒能討得了丈夫的好。若是被趕回去,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她可舍不得兒子再到泥地裏去。
顧容安是完全沒有這份擔心,父親是祖父唯一的兒子了,再怎樣,祖父也不會趕父親回鄉下啊。
她這樣想著,圓滾滾地從陸氏膝頭爬到了曹氏身上,仰著臉,大眼睛水靈靈的,“祖父要和阿耶一起睡,是不是很喜歡阿耶啊?就像阿婆喜歡抱著安安睡一樣。”
孫女兒的聲音奶聲奶氣的,道理卻很不錯,曹氏推己及人,越發覺得不用操心,歡喜地在顧容安粉嘟嘟的小臉上香了一口,“是啊,你祖父會喜歡你阿耶的。”她的大郎長得那麼好,人人都說與顧家根像了十成十呢!
顧容安叫曹氏親得咯咯笑,“那我們就不用等阿耶吃飯了吧,安安都餓了。”顧容安摸摸自己的肚子,煞有介事地拍了拍。
“阿婆你聽,它在叫我餓了!”
哈哈,安安怎麼可以這麼可愛,曹氏和陸氏都笑起來。
晉王府的晚膳十分豐盛,有鮮魚做的金齏玉鱠、素菜裹的三色卷、鹿肉羊肉烤的下飯二色炙、蔥醋雞、醉酒青蝦、赤白腰子……主食有長歲羹、槐葉飯、石榴粉,還有潔白瑩透的櫻桃畢羅,透過麵皮兒,可以看見裏頭鮮紅水靈的大櫻桃。
曹氏這輩子就沒吃過這樣的飯!都擺出花兒來了,能下筷子嗎?
“娘,您嚐嚐這個。”陸氏左手輕托寬大的襴邊彩袖,右手拿了公筷,姿態優美如行雲流水般給曹氏夾了一筷子金齏玉膾,“這是鮮魚做的。”
潔白剔透的魚片比紙還薄,落在碗裏,透過魚肉還能看見碗底描畫的水蓮花。
曹氏愛吃魚,可她頭一回見這麼講究的魚!曹氏小心翼翼夾起來放進嘴裏,隻覺入口即化,甘甜生津,並且竟然沒有刺。
“蓉娘,你也吃,”曹氏沒那麼多講究,用的是自己的筷子,也給陸氏夾了一塊魚片。又夾了一筷子放顧容安碗裏。
“娘這是魚生,安安還小要少吃。”陸氏見曹氏一筷子就把顧容安麵前的小碗填滿了,出聲道。
還有這樣的講究嗎,曹氏訕訕地從顧容安碗裏把魚片夾出來,隻留了一片給顧容安,“安安,給你吃一片嚐嚐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