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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亞的華裔在多元文化裏生存不易,看似開明、實則保守。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好事者再添油加醋說郭兆文根本不是郭義謙的兒子,那麼他在大鳴的前途堪憂。

司芃癱坐在沙發上,想自己回新加坡快五個月,隻見過這位三太太三麵。第一麵是聖誕節前的派對上,第二麵是情人節,第三麵便是今天。

徐瑞德也說,自從郭兆文去美國念書後,三太太一年中起碼十個月會呆在那邊陪兒子。剩下兩個月在新加坡,也是隔兩天就奔赴各種派對、晚宴現場。頂著郭義謙太太的名頭,風光不亞於二十來歲的當紅明星。

看來,這棟在司芃眼裏還算賞心悅目的宅子,對這位昔日女星而言,已成為一個迫不及待想逃離的牢籠。

年輕貌美時把情義良心看得太輕,把財富地位看得太重,為了不勞而獲的一生,不惜斷送事業,不惜介入他人家庭,橫刀奪愛,親手把自己送進牢籠。

沒想到,郭義謙活得太久,她在牢籠裏一呆就是三十年。

“你不生氣嗎?”司芃問郭義謙。她阿婆隻不過要和他離婚,他便賭氣了三十年。備受他寵愛的三姨太,今天送了頂綠帽子給他。以他這種封建強權的性格,應該要氣憤到把人浸豬籠才是。

郭義謙懶懶說道:“生氣可以解決問題?你以為,她能不能陪我到死,我心裏沒數?”他搖搖頭,“人總是孤零零來,孤零零走的。”

“有人願意陪你到死。”司芃說,“可是,該留的你不留,該放的你不放。”

郭義謙偏頭看著床邊的鏤空古董台燈。那是四十年前司玉秀去美國後帶回來的,全銅的,壓在行李箱裏很重很重。

“知道你媽媽為什麼叫蘭因嗎?”

“像蘭花一樣美好的姻緣。”

“不止新加坡有蘭花園,馬來西亞也有。有時間你回吉隆坡的莊園去看看,門前有一大片的萬代蘭,”說到這,郭義謙有些情緒激動。人老了,很容易念叨故土故園。

“很漂亮?”司芃問。

“你阿婆親手種的,”郭義謙招手,讓司芃把床頭櫃的杯子遞給他,司芃一看:“晚上還飲茶,小心睡不好。”

“不飲茶,我也沒多少覺睡。”郭義謙喝了口茶,接著說,“你的曾祖父曾祖母,一直反對我給女兒娶這個名字。蘭因絮果,寓意不好,但是當時的我根本聽不進去,隻想我和秀兒怎會落到絮果的下場。”

他像是自言自語:“如果秀兒還活著,今年多大了?七十八了。她要是還活著,小芃,你會不會很開心?”

這一瞬間,疲態畢露。

司芃想起他在退休致辭裏說,他以後要享天倫之樂。從來沒有。他在世的四個兒女,隻有長子郭兆旭每個星期例行公事一般和他吃兩頓飯,討論的也是公司裏的事。他的孫兒早已長大,都不想生下一代,沒有他含飴弄孫的機會。而且除了司芃被迫住在這大宅,其餘孫子,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非但享不了天倫之樂,還得替人出謀劃策,還得應付無窮無盡的利益爭鬥。他靠錢收買這些人圍在他身邊,創造其樂融融的大家氛圍,他心裏又清楚得很,誰,他都收買不了。

刹那間,司芃竟有點理解他了。

如果身邊最親近的人都是邱美雲或是郭柏宥這樣的,他要如何相信、辨認司玉秀對他的赤誠之心?

倘若她認識淩彥齊時,便是今日郭嘉卉的身份,她以什麼來確認淩彥齊的愛,與她的身份地位無關?

再過二十年這種隨心所欲的豪奢生活,她對財富和品性的判定,還能像今天這般篤定嗎?

佛語雲“眾生皆苦”,大概就是說,無論貧窮富貴,每個人都有他無法擺脫的困局。

司芃握著郭義謙的手:“爺爺,反正我要念好幾年的書,我會一直住在這裏陪你。”

郭義謙心酸地拍拍她的手。

“放三太太走吧。如果她沒有為你息影,今天也不需靠你來養。她跟你三十年,你該給贍養費的。”

意外司芃會幫邱美雲,郭義謙問道:“你不恨她嗎?”

“恨她?如果不是姑婆跟我說起,你後來還娶了一房,我真不知道阿婆是為了這個,和你鬧離婚的。”司芃搖頭,“我阿婆不恨她,隻恨你。”

“我想把asuka的股份給你,你當年想去薩凡納,是不是想學服裝設計?”

“隻是我當時的男朋友在那裏而已。你給我做什麼?我不會管,而且我還要念書,”司芃想了想,“你給郭柏宥吧,讓他們別再死咬著小舅不放了。”

“你要給柏宥?”

“他三十歲還在外麵這樣晃蕩,小心帶壞淩彥齊。給他找點事做。”

郭義謙的神情難得地鬆弛下來。時針悄悄地指向十二點,他說:“兆文應該在回來的路上,我累了,想先睡會,你把你的想法向他和美雲說清楚,就說是我的安排。”

“爺爺?”

“扶我躺下。”郭義謙坐久了,下半身已麻得毫無知覺。司芃彎腰,一隻手半抱著他的背,另一隻手伸進膝蓋窩。兩手發力,輕輕抬起老人,把他一點點挪到被窩裏。

郭義謙心道,動作真是嫻熟,他揮揮手:“去吧。”

司芃輕輕帶上臥房的門,轉身看見郭兆文已站在走廊裏,和邱美雲低聲交談。見司芃出來,他擰開把手要進去。司芃止住他:“爺爺睡了。”

郭兆文臉色一沉:“司芃,你不可以……。”

“他有話要我跟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