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浩從床上下來的時候,洗漱出來的阮明池正好打開衣櫃,看似擠得滿滿的衣櫃卻是冬夏裝混著掛,而且一眼掃去,不是校服就是隊服。在他翻找衣服的時候,季浩甚至看見了某某縣小學學校字樣的校服。

低頭再看他擺放在床腳的運動鞋,白色的,隊裏發的,已經穿的發黃,邊角處的皮子都起皺裂開。

現在的孩子其實很現實,身邊的人窮點兒,問題不大,但要是嘴不夠甜,不懂低頭服軟,再加上沒有家長撐腰,尤其還總是被教練當成“磨刀石”來磨礪其他隊員,敵意總歸是無法避免。

阮明池沉默地換上洗成灰色有了毛球的黑色運動褲,再穿上那雙泛黃的鞋,一言不發地推門走了。

季浩收回目光的時候,正好看見殷學林才收回來的斜眼,視線對上,這小子也不避諱,努了努嘴,說:“成天喪著一張臉,看著就煩,一天的好心情都沒有了。”

頓了頓,殷學林又說:“浩兒啊,要不你就留在少年組吧,你要是不在了,我估計今年名額就要被他拿走了,暴躁。”

季浩擺擺手,進了廁所放水。

殷學林探頭進來,說:“什麼意思啊?”

季浩側了一下`身:“不知道避一點。”

“避什麼啊?你是下麵沒了,還是上麵出來了?都是男人,窮講究。”說完,殷學林大咧咧地進了廁所,站在季浩身邊的洗漱台邊上慢悠悠地刷牙洗臉。被季浩這麼一打岔,這兄弟忘記了剛剛的話題,轉口催促道,“你快點兒,晚了老餘要暴走了。”

季浩上輩子是做研究的,經常項目進來了,就沒日沒夜的忙,空閑下來又像是個活死人,走路完全靠飄,所謂的時間觀念跟著項目緊張而緊張,所以這種每日按時起床,踩點下樓的生活,真是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走下宿舍樓,地麵濕漉漉的,昨天夜裏下了一場雨,在太陽沒升起來之前,難得在這盛夏時節,帶來一絲涼意。

季浩伸了個懶腰,做了下擴胸運動。

殷學林一巴掌拍在他後背心上,“怎麼的?還要打太極啊?走啊!”

季浩踉蹌出去:“……”

夏天天亮的早,等到了運動場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餘武穿著一件白色的籃球背心,正叉腰站在跑道上,瞪著最後到的兩人,指著隊伍裏的一張小臉說道:“你們大人家幾歲?說說!住一個屋裏,人能每天都第一個到,你們就偏偏最後一個!是不是教不會?教不會就滾回家去!”

餘教這仇恨拉得妥妥的。

季浩眼看著殷學林眼裏燒出的怒火,斜著眼睛瞪阮明池。

阮明池在省隊的環境這麼不好,固然他自己有很多問題,但餘教這“拋磚引玉”般的教學方法,也是個大問題。阮明池斂目站在隊伍裏,盯著地上的一灘水看的聚精會神,麵無表情的臉給人無數種的解讀,落在有心人眼裏,這就是倨傲得意。

季浩歎了一口氣,開口道:“對不起教練,下次我們會準時到的,今天您老大人有大量,饒我們一命,回頭請您吃飯。”

“吃飯?我請你吃竹筍炒肉!”

季浩笑:“別介,我說的吃飯,真的吃飯,不打人的那種,火鍋?燒烤?冷淡杯?好,要不就此竹筍炒肉,學校門口的中餐廳怎麼樣?”

“就你小子油嘴滑舌。”

“餘教,您都要收拾我了,還不準我自救一下啊?您看,本來沒遲到的,被您這麼一攔,遲到了。”

“……”餘武的臉還繃著,但眼底的火氣眼見著散了去,吼了一句,“別耽擱時間,滾回隊伍裏去!”

季浩和殷學林回到隊伍裏,手臂被撞了一下,殷學林對他擠眉弄眼。季浩歪頭看他,實際上卻在看阮明池,依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和表情,愣愣地看著那一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