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2 / 3)

不時有人在他身邊走來走去,聲音一會近一會遠,還有人掰開他的嘴,往他口中灌入湯藥,也不知道是哪個二愣子灌的,灌馬似的一股腦的往裏塞,那味覺乍一恢複,苦味直衝頭頂,一時不提防,被滾入喉中的湯藥嗆住了,咳嗽起來,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這一鬧騰,卻讓他有了些力氣,勉強睜開了眼睛——

視線模模糊糊的,用力眨巴了幾下才清楚起來,他正被一個少年抱在懷裏喂著藥,少年見他嗆咳睜眼,忙放下藥碗,一邊拍打著他的後背,一邊叫道:“快請太醫過來,小王爺醒了。”

方才咳嗽一番,又被這少年沒輕沒重地拍打,景七怨念地想,這小兔崽子是他仇家派來整人的麼?

隻見那少年猛地抽了一下鼻子,低頭對他說道:“主子,老王爺已經去了,您若是再有什麼三長兩短,可叫我們指望誰去?”

景七這才看清這少年的臉,一時竟呆住了。

這是平安……

那個六歲被他父王買進來,一輩子從生到死都跟著他的平安。少年的眼眶紅紅的,此刻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還是個半大孩子,強壓著眼淚,眼底浮著一層黑,衣服都像是大了一圈。

“平……”景七張開嘴,嗓子卻幹澀難受得很,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以為幾百年了,早就把什麼都忘了,卻在見到這少年的那一刻起,褪了色的回憶像是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他終於記起了自己的名字,景北淵。

後世傳說裏有千重萬重麵孔的南寧王景北淵,曾經一輩子隻為一個人活的景北淵,三十二歲那年,心如死灰地葬送於那人之手的景北淵。

忽然間就明白了勾魂使那句“還你一頭青絲”是什麼意思,景七不知道自己為他多事之舉,是該哭還是該笑。

平安見他呆呆的,隻道他是病得糊塗了,嚇壞了,搖晃搖晃他:“主子,主子您可別嚇唬人,這是怎麼的?太醫怎麼還不來,太醫——”

景七費力地抬起手,這身體比做遊魂的時候重了幾百倍似的,然後壓下平安亂搖的手,說不出話來,就隻是半閉了眼,輕輕搖搖頭,平安總算有了點眼力見兒,忙起身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下去。

景七這才能嘶啞地說出些話來:“什麼時辰了?”一張嘴,他自己也怔了怔,那聲音雖然嘶啞,卻不難聽出未變過聲的稚童的味道,還帶著點奶氣。他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小而且瘦,帶著點病中氣血不濟的青黃色。

“申時了,主子,您自打在靈堂暈過去,已經燒了兩天了,怎麼叫都叫不醒。”平安抿抿嘴,低頭把眼角流出來的眼淚偷偷擦去,“王妃走得早,老王爺……老王爺忒狠心,就這麼去了,您現在可是我們一家子的主心骨,萬一有點什麼,奴才還是跟您一起去了吧。”

原來……是他十歲那年,父王剛剛去世的時候。

景七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自己的手上,身上雖然乏力沉重得很,卻帶著一點新奇的感覺。走過了那麼多次輪回,竟又重新回到原點,真是……叫人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白無常,心裏那點新奇卻又淡了下去。

逆轉時空——縱然他不明就裏,心裏也多少清楚,那勾魂使者必定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是為了補償他?

為了讓他把那孽緣興起的一世重新過一遭?

景七任由平安一邊絮叨一邊笨手笨腳地扶著他躺好,暗中歎了口氣,心想怪不得這勾魂使大人看著冷冰冰的,不大願意多話,原來是有點缺心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