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1 / 1)

小王爺仰麵躺在床上,一雙眼睛輕輕地合著,低聲說道:“平安,沒事的,有我呢。”

他聲音很小很輕,糯糯的,用那童音說出來,像撒嬌一樣,可是看著他的表情,平安卻忍不住鼻子一酸。

景七笑了笑,翻過身去:“早些歇著吧。”

燈火暗了下去,萬籟俱寂。

不知道是不是昏睡得太久,景七靜靜地躺在床上,隻是睡不著,借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微光,對著床帳發呆,片刻不到,外屋便傳來了平安這豬玀娃子的鼾聲,景七忍不住笑起來。

輪回七世,足夠他想通很多很多的事情,比如赫連翊,比如平安,比如這偌大風光、卻冷冷清清的南寧王府。

為什麼那時執著於赫連翊?

他想不明白很多年,卻在剛剛睜眼的時候,驀地就明白了。

那名璉宇字明哲的老王爺也是個糊塗的,他自己的性子直隨了那死鬼老頭去,眼大無用,黑白分明,該看清的看不清,不該看清得卻又偏偏要看得清。

都是一輩子眼中隻放一個人,其他再不過心◤

做完這個動作,他才想起來,自己這時候和赫連翊還沒有鬧翻,正是年少親厚的時候,這嚴加戒備的姿勢實在過了,隻覺得自己腦子燒得暈暈乎乎,裏麵一坨漿糊一樣,前世的記憶和今生的情形亂作一團。

赫連翊卻沒多想,見他白著一張臉往後縮,以為是他不願意吃藥,便強行拎過他的後頸,笑道:“躲什麼?多大的人了,還怕喝藥?”

景七趕緊就坡下驢,忙做出怕苦不願意吃藥的樣子,眼珠往黑乎乎的藥碗裏掃了一眼,又抬頭看看赫連翊,繼續往後縮。

赫連翊低頭嚐了一小口他的藥,回頭對平安說道:“去給你家主子端些蜜餞來。”

平安不知為什麼,從心眼裏怕這個和誰都和風細雨的太子殿下,不敢廢話,忙應了一聲,把小桌上的蜜餞端過來。

赫連翊哄著景七道:“我嚐過了,不苦的,就幾口,喝完就給你蜜餞吃,好不好?”

景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頓時明白了何為“心為形役”,默默地抓住藥丸的一個邊,就著赫連翊的手喝了下去。

和赫連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多半是赫連翊旁敲側擊地勸,景七心懷鬼胎地應付,藥裏有些助眠的東西,喝下去片刻,他就覺得眼皮有些沉,赫連翊坐在他床邊,輕聲道:“你睡吧,我看你睡著再走。”

景七於是配合地合上眼,耳畔隻聽見那人一聲歎息。

他當然知道赫連翊為什麼歎氣,皇後早薨,皇上除了治國,對什麼都感興趣,大皇子和二皇子以狗咬狗為畢生樂趣和事業,大臣們內鬥起來一個比一個精明強幹,做事起來一個比一個爛泥糊不上牆,廢物程度令人瞠目結舌歎為觀止。

如果赫連翊真的像他表現的那樣,溫文爾雅窩窩囊囊地也就罷了,可偏偏他不是。

再沒有誰比景七更清楚,這男人胸中是萬裏河山,是個生下來就注定登臨絕頂振作乾坤的。有時候景七甚至懷疑,那一輩子最大的樂趣是聽上書房的扁毛畜生把將相們都罵過一遭的皇上,是踩了多大的一坨狗屎,才立了這樣一個太子。

屋裏寂靜無聲,赫連翊身上傳來淡淡的熏香氣息,景七迷糊了片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睡過去了,到傍晚時候才被平安推醒,發了身汗,燒已經退了,人也清醒了些。

這是老王爺的頭七夜,賓客都已經有人打點過了,眼下賓客都走了,孝子要守靈堂,景七草草地梳洗了一番,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平安要伸手來扶,景七擺擺手:“不用,我沒大礙了,帶你的路吧。”

靈堂裏有一股子陰鬱的氣息,門口掛著大白燈籠,風吹一吹,便抖上一抖,直通幽冥似的,老管家早早地等在那裏,備好了香、紙、大燭等物。

見他過來,便叫人拿了狐裘來,讓他晚間披著。

景七投過狐胎,受過扒皮抽筋之苦,一件此物心裏便膈應得很,又不好駁了老管家的麵子,隻微微皺皺眉,仍是老老實實地站住了,叫老管家哆嗦著一雙手給他披好。

然後伸出小手偷偷摸摸地在上麵抓了幾下,心說苦了這位兄弟了,今晚上燒紙多給你一份,叫你好拿去,地府中也打點打點,下輩子別頂著這樣的皮囊過活了。

老管家拉著景七的小手,把他帶到靈位前,俯下`身道:“小王爺,給老王爺磕個頭吧,往後這王府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