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言無狀,唐突了他。
馮元吉歎了口氣,神色柔和下來,蒲扇一般的手伸過來,摸摸他的頭發:“你小小年紀,別學那些人……”
別學那些人什麼?他呆了呆,竟不知該如何把這話往下接,別學他們滿腹機關算計、陰鷙人行陰鷙事麼?
可這孩子……和自己到底是不一樣的。
“大將軍。”孩子一聲帶著奶氣的輕喚叫回了他的神智,馮元吉心裏一軟,心想難為他小小年紀便知道忠奸賢愚,又是為自己著想,一番話是重了,倒怕這本就思慮過重的孩子多想,於是放柔了神色應了一聲。
景七想了想,知道這馮大將軍到底和自己不是一路的人,於是到了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隻輕聲道:“大將軍,南疆路遠,多多保重。”
這世道就如那殘紅遍地的暮春,局中人叫亂花眯了眼,看不見那張牙舞爪而來的苦夏。上無明君,下無賢臣,而他縱然轉世而來,也不過無權無勢的一個毛孩子,一聲南寧王爺加身,卻和那穿金戴銀的伶人木偶沒什麼區別。
具是無可奈何。
攔不住他慷慨赴死,攔不住這搖搖欲墜的大慶江山——
這年年底,南疆大捷的消息傳來,馮元吉不愧絕世名將——南疆大巫師議和,同意將自己的繼任者巫童送上帝都為質,舉國歡慶。
唯一所憾,便是大將軍馮元吉戰死,大慶官兵四十萬,精銳幾乎盡數折在南疆。
然而對於帝都高堂大殿裏坐著那個最最金貴的男人來說,這也不過是勝利背後的小小陰影,四十萬人和一個將軍,買他一個虛名留青史,也算死得其所了。況且沒了那男人橫眉立目地上諫挑他的毛病,日子也舒爽起來。
大皇子赫連釗終於有機會在那如銅牆鐵壁的軍權中插上一手,更是得意非凡。
年關將近,皆大歡喜。
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也有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不過一個外力風波,一個從心上爛起罷了。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帝都依舊歌舞升平。
第五章:虛以委蛇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慣了一縷遊魂,或是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比較嗜睡,連續好幾個月,景七總覺得身上懶得很。
平安覺得他們家這位爺簡直就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在冬三月,人模狗樣地過著豬一樣的日子。
在皇上那告聲病,除去偶爾例行請安,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那別家小姐還“規矩”幾分。
上一世為人,景七心裏掛念著赫連翊,從懂事開始,就習慣了凡事為他多想幾分,先太子之憂而憂,後太子之樂而樂,勞心費力鞠躬盡瘁,簡直把沒機會孝順自己親爹的心氣兒全用在了太子殿下赫連翊一個人身上。
到了這一世,心裏執念一樣的人突然沒有了,空落落的,可是也輕鬆了很多。
反正景七想得開,眼下他還小,這大慶雖然說是打根兒裏爛了,畢竟外麵還有個光鮮繁榮的殼子在,一時半會倒不了牌子散不了夥,真等內憂外患開始露出苗頭的時候,太子黨也差不多翅膀硬了,到那天,就算天塌下來,還有他們扛著呢。
他忽然就明白了皇上為什麼二十年不早朝,人生最適宜不過,不過清歡二字——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來草草吃兩口東西,練練字,興致來了題幾首歪詩,擺擺棋譜,翻翻閑書,從山水地理誌到民間話本市井傳說無所不讀,看一會眼酸了就歪在塌上接著睡上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