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平安計算,自家王爺雖然“讀書”的時間很長,看起來像是小小年紀就知道用功的樣子,可每回進來添茶水的時候,至少十之七八,他都是閉著眼拿眼皮“看書”的。
實在是將混吃等死發揮到了極致。
進了王府,好像時間都被拖長了似的。
越懶越睡,越睡越懶。
到最後,赫連翊得了閑出宮看他時,都覺得不對了。
可憐殫精竭慮的少年太子,每每到了南寧王府隨口問一句“你家主子呢?”得到的答複總是無外乎幾樣:“已經歇下了。”“還未起身。”“在書房小憩。”“在後院養神。”
地點隨到訪時間不同而時有變動,做的事情卻隻有一個主題——睡覺。
時間長了赫連翊還以為他生了什麼毛病,特意帶了太醫來看,診脈的時候太子殿下緊張兮兮地在旁邊守著,不時問一句:“怎麼樣了?”
“這……”太醫頓了頓,其實一進門,不用診脈,光是觀察麵色,就知道這南寧王爺好吃好睡屁事沒有,不過總不能這麼說出口,因為會顯得他比較沒水平,於是胡太醫裝模作樣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拖長了音,慢騰騰地說道,“《素問》中曾言,百病生於氣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人之七情六欲無不生氣,生氣則肺腑不調……”
他絮絮叨叨引經據典個沒完,赫連翊雖然不明白他說了什麼,卻明白景七這“病”的水分實在是有點大,於是麵色不善地瞟了他一眼。
等客客氣氣地叫人將老太醫送了出去,赫連翊才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問道:“病得不輕?”
景七一本正經地說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臣這病症雖然要不了命,可也治不好,太醫東拉西扯,其實是因為力所不及。”
赫連翊挑起眉看著他:“是什麼病?”
“前朝曾有《問石》一書,相傳是一位姓杜的神醫畢生所著絕學,其中第九篇專門記載疑難雜症,上麵記載了一種病症,叫做嗜睡症。這病罕見得很,世上百年也不過遇到幾例,胡太醫年紀輕,沒見過其實也正常。”
赫連翊似笑非笑地聽他掰,看著這小孩搖頭晃腦像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也不打斷。
景七連草稿都不打,侃侃道:“患上嗜睡病的人,開始和常人無異,就是貪睡懶散些,隨後終日昏昏,一閉眼,就能睡上一天一宿,雷打不動,等再過些年,就可落入長眠,不食不飲,少則三五十年,多麼……”
“多了有多少?”赫連翊端了碗茶,坐在一邊聽他不著邊際地扯。
景七眼珠一轉,笑道:“聽說最長的,能睡上六十三年不醒。”
赫連翊覺得這漂亮少年那一瞬間,臉上好像閃過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似譏似諷、又帶了幾分玩笑的意思,然而隻是一縱即逝,快得叫他覺得眼花看錯了,眨眨眼,就剩下小騙子一張憊懶不堪的臉,怎麼看怎麼憋氣,於是順手將他放在一邊的書卷起來,伸手便去敲他的頭:“嗜睡症?我看是懶病吧?”
景七邊笑邊躲。
他已經從一開始的抗拒和不適應,慢慢地習慣了這少年間無所顧忌的親昵打鬧,隻是偶爾會生出某種類似於“曾經我和這人還有這樣心無芥蒂的時候”之類的感慨。
無常鬼辦事太無常,眼前這人,將來怎麼經天緯地、怎麼心狠手辣翻臉無情,現在在景七眼裏,也不過是個咬著牙不肯甘心、不肯低頭的倔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