襯著身後淺淺深深的綠,遠遠的看,像一尊菩薩。
此時秋深,屈鶴走在撲了幾層落葉的小徑上往越茗那個方向走。
越茗不讓人掃掉落葉,他說“秋天要是個沒個落葉,那還傷感個屁!”
那廝於別的上麵都不太行,就裝逼方麵十分在行。
養得一手好花,牡丹花能養出十二種顏色來,赤橙黃綠青藍紫,一到春天就滿院子姹紫嫣紅;養了一手好魚,錦鯉都肥得像水裏的豬,悠遊自在,還不怕人;能把香菇養成靈芝樣,能把是桃子養成人參果……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留心園就是越茗自己收拾的,天上人間,人間天上。
“相公,你來了。”越茗餘光掃到那抹白影,抬起頭來衝屈鶴笑,手裏一把粟米全都拋出去,爭得那些胖魚你死我活。
趕巧,天上飛過一群雁,扇了一片灰下來,迷了屈鶴的眼睛。
越茗趕緊上前獻殷勤:“喲,相公,我給你吹吹。”把屈鶴的手使勁一拉,在懷裏摸了幾把,“相公,你坐著。”
屈鶴坐下來,臉上都是灰塵迷出來的淚水。
越茗想起了一句很俗很應景的詩——桃花帶露濃。
扒開屈鶴的眼皮,看見裏麵一顆黑水晶磨出來的眼珠子輕輕地往上翻,睫毛細細地抖,像小媳婦兒篩米糠,俏得很。
真純,純得像初冬的第一場雪,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個腳丫子印。
越茗笑了。
屈鶴說:“少東家,您能不能不要一直扒拉著我的眼皮?”
這一句話剛剛說完,便覺嘴上一片涼潤,一隻小小的舌頭滑進來,在他的口齒間流連,帶進來一股獅峰龍井的香氣。
又仿佛泥沼裏伸出來的一隻手,扼著他的喉嚨。
一隻手掌伸出來……
“啪!”
別鶴
一隻手掌伸出來……
“啪!”
屈鶴的手摁在越茗的背上,把他緊緊地抱在胸`前。
越茗正式得到了屈鶴的初吻,然後脫鞋上床,順利成章。
當然,這是越茗的癡心妄想。
天上又飛過一群雁,呈“之”字形,“人”字形,“大”字型,各種型。
秋興正濃。
伴隨著那一聲響亮的巴掌聲,越茗深深領悟了人生的寂寞如血。
就像是自己看見了那天上飛來飛去的鳥,擺開了架勢準備淫一首懷秋的酸詩,這時天上掉下來一坨鳥屎,不偏不倚正好掉在腦門上,將好不容易憋出來的一點酸勁又給憋回去了。
為什麼?
因為這一巴掌打在了越茗的臉上!差點把他的後槽牙給打掉咯!
越茗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捂著臉爬起來:“相公……”眼睛裏汪著水,楚楚可憐。
屈鶴也知道自己的手打重了,那一隻手還以剛才扇越茗的姿勢,峭拔地迎在風中,進退兩難,發紅發燙。
“對不起……”他說。
越茗拍了拍身上的灰:“相公,我那時情之所至,不小心冒犯了你,還請你見諒。”
他坐下來,臉上平靜地像一汪沉寂多年的水。
半邊臉腫得饅頭一樣高。
“相公。”他端起茶盅,輕輕地放在嘴邊吹,把裏麵的茶葉從這頭吹到那頭,又從那頭吹到這頭,茶葉在水底沉浮,“我有些惱了。”
說完,將那個底座嵌銀的前朝青花釉下彩茶盅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啊,敗家子!
“小花雕!”越茗大喊。
小花雕飛進來,看見越茗的饅頭臉和地上的碎茶盅,有些慌神:“爺,什麼事?”
他從未見過越茗發過這麼大的火的。
越茗的脾氣一向不怒不慍,看起來像燒熱的炭一樣,摸過去一點都不燙手,難得炸毛。
這個屈相公能把他撩火了,那是真厲害!
“你去管賬的陳老三那去問一下,屈相公來我們這裏近一個月該給他支多少銀子,算好了全給他!還有上次我說要扣下來的二百三十兩銀子也要算進去,別讓人說我們小氣!”
小花雕:“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越茗拉開嘴巴一笑,笑得眼圈發紅:“我們這裏供不起屈鶴先生,饕餮樓上個月虧了四千多兩銀子,現在使的都是內囊,屈相公一年一千二百多兩的薪水,說起來也算大開銷,以後的豬咱們直接上屈相公他們家買,也是順便照顧一下他家的生意,現在世道艱難,能省一筆是一筆,也算是守得祖宗基業。”越說,聲音越低到塵埃中。
小花雕立刻就明白了,他主子這是趕屈鶴走呢!
屈鶴定定地看著越茗。
他越看他,越茗笑得越燦爛,嘴巴咧得越開。
眼圈越紅。
“少東家,不要哭。”屈鶴抬起袖子,在越茗的眼角拭了一下,“我無心傷你。”
說完,站起身來,頎長的影子在越茗的身上拉長,高高低低,斑駁得像破碎的牆。
越茗心下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