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門關上。”
柳白澤悚然一驚,抬頭去看。張翼居然反常地沒有早睡,正端坐在堂屋桌邊,此時被白霜似的月華迎麵照著,晃眼似的偏過頭去,抬手半遮了眼睛。
“你……怎麼還沒睡?”柳白澤有些心虛,反手關了門。隻剩下道關不緊的門縫,漏出寸餘寬的一線光來。
張翼放下了手,啞聲道:“你過來。”這句話聲音虛著,低沉又疲敝。
柳白澤想起狐三說的話,隱隱覺得不好,卻也幾步走過去,拉出他旁邊一條凳子,坐下道:“有甚麼事明天說罷,這麼晚——”
話說到一半,突然僵在那裏。
見他坐下,張翼慢慢轉過臉來。方才隱在黑暗裏的一邊,恰被那一條月光映得清清楚楚。玉雕雪砌似的頰側上,兩道黑色的血痂縱著嵌在上麵,已經破了相。一道自眼角起,止在下頜骨,一道從頰上直劃過脖子,將頸下的衣領撕開了齊整的口子,衣料被血滲染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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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澤覺得自己半邊臉都疼起來,正要問,又聽張翼道:“把手拿過來。”他依舊沒甚麼表情,好像不曉得也覺不出已經被人劃花了臉,平心靜氣地看著旁邊瞪大了眼的人。
柳白澤驚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慌忙起身道:“你這是怎麼了!?早晨還好好的!”
張翼隻作沒聽見,微微垂了首,抓住他一邊的手腕,默默切起脈來。
柳白澤盯著他,禁不住心跳如雷。然後,他看見張翼重新抬起了頭,意料之中的,臉色再不複平靜。那是他所熟悉的冷冰冰的怒火,在眼裏燒起來。僅是出去一天,回來就陰寒侵體,精氣虧耗,遍身都是濁氣,連一絲丹元的氣息也探不出了。千方百計修了幾日才有的進境,統統沒了蹤影。分明是有意為之。
張翼放開他那隻手,死死逼視他的眼睛,嘶聲問道:“你出去做了多少好事。”
柳白澤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大概聽錯了,他居然從這句質問裏聽出了一絲怨切的味道。一時想不通,隻得給自己開脫道:“我曉得不是好事。可古人都說食色性也,哪裏能免……”
張翼頭也不回去走去裏屋,起身時還踉蹌了一下。柳白澤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立刻被甩開了。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黑暗裏,看著那個有些頹然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過了許久,柳白澤突然輕笑了一聲,轉身拐進灶屋。
本來朗月高懸的晴夜,不知不覺就被烏雲壓了一片。不多時,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來,密密織在屋外。
咯地一聲輕響,柳白澤將左手擎著的油燈放在桌上,右手端著隻碗。張翼連衣服也沒解便睡了,背對著搖晃的燈火。柳白澤挨著床沿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俯首下去小聲道:“這樣不成,快起來。我幫你弄一弄臉上的傷,狐狸是帶了毒的。”
張翼扭頭看他,眼神有些捉摸不清。半晌,還是爬起來,靠了後牆倚坐著。
柳白澤把碗擱在床沿,抽出原本壓在碗下的一小塊布帕,疊得方方整整。伸出一隻手扶住張翼的額頭,另一隻用帕沾了沾碗裏的水,湊近他的臉,帶了一陣酒香。又停了停,提醒道:“你忍著些,不要亂動,把眼閉上,這個酒燒眼睛。”
張翼不再看他,閉了眼把頭偏過去。
雨聲突然大了起來,變得急促而沉重,一陣陣響起來。柳白澤就著亂跳的一點火光,把蘸了酒的帕子抵上張翼的眼角,輕輕擦拭。幹涸的血漬在布上慢慢洇開。這一道差點就傷了眼睛,不自覺地這樣想著,手裏就有點冒虛汗。
順著這條傷口擦下來,手裏的布已經變成了暗紅色。柳白澤將布反過來疊了疊,重新沾了酒,開始擦脖子上的這道。血管在手指下噗噗跳動,他看見張翼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傷口消失在領子下麵,被切開的裏外衣黏在了一起。
柳白澤停了手,輕聲問道:“衣服換下來罷,待會兒睡覺也不舒坦。”見張翼點了一下頭,便摸到這邊的身側,將係帶解了。敞開外衣,再將中衣的這片衣襟掀開,傷口就露出來。衣下的口子並沒有多長,到鎖骨上就截住了,隻留下一條細細的血跡,順著前胸蜿蜒流下去,幹涸在皮膚上。
這情景很是有些眼熟。柳白澤又想起那天夜裏做的夢,張翼伏在他身前,說些荒謬之極的話,也是這樣衣衫半敞的。然後,然後的事讓他手指哆嗦了一下,力道就不小心重了些。張翼微微躲閃了一下,不過沒有出聲。
柳白澤舔了舔嘴唇,覺得有些血熱。穩住了手繼續擦下去,歉然道:“我手輕些。疼的話告訴我一聲。”
“我是不是太嚴苛了。”張翼朝裏偏著臉,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與其說是問,更像是自言自語。
柳白澤一驚,抬頭去看。看不見他表情,不好揣度。慢慢在酒裏浸著布帕,正想著怎麼接話,又聽他道:“以後,挑些陰陽合度的與你修房中術,體魂陰寒的還是遠著些罷。”咣啷一聲,碗滾到地上,轉了幾圈翻倒了,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