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清冷,反而令我從剛剛屈辱中解脫出來。
一切已成過去。
孟廷的冷,和孟廷的熱。
沿著路慢慢走,踩在雪裏,印下一窩一窩濕的足印。路上連一輛車也沒有,路燈拉長了我的影,淺淺斜斜地印在雪地上。
我竟然有愛,竟然有愛。我以為我的心早已死去。
當日鎖鏈鎖了腳裸,我也終於放棄了毀棄生命。我以為,我的心已經死了,至此,生與死已無分別。
心比身先死。
我伸手,細細的雪沫隨著風跌落在掌心,不成花,簌地便沒了蹤影,隻留下徹骨的一點冰涼。
路的旁邊,是一條宛如靜止的河。
腳已經凍得麻木了,我停下來,想緩一緩。望著漫天的細雪,無聲無息,任風卷風落,終於墮入河裏。
公路上有車輪滑飛的聲音,我下意識回頭,急刹在路邊的車子有人打開車門,向我走來。
“因因,快過來。”
我不禁退後兩步,是孟廷。
他步子本來很疾,看到我後退,卻又放緩,遠遠地對我招手,“因因,過來,乖。”
我搖頭,隻覺得心慌意亂,不知是否要逃,腳步納納地後退。
孟廷便如平常那樣怒了臉,“好,我看你再敢動一步!”直奔著我衝了過來。
難道要捉我回去?我笑自己的癡心枉想,孟廷曾經些些許許的溫柔,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虛幻想像。
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也許真的近了,便會如幻像般消失。我慌張地隻想躲避,忽然身子墮入冰冷,原來我已踏落路邊的河。
冬天的河,河水隻到腰際,我踉蹌幾步,立在水中。恍然以為自己會如細雪般消逝,在孟廷眼前消逝。他卻直追到河裏來,捉住我,狠狠打在我的臉上。
我的身體已凍得失去知覺,如不存在。卻仍可感覺到痛。凍僵的嘴唇迸出血來。
孟廷喘熄著,盯住我,我閉眼等著他再打過來,然而他卻隻是替我抹去嘴邊的血跡。暗夜裏他的眼神深邃,細雪朦朧,我看不清楚。
輕輕掙脫他的手,我走向河的深處。
“放過我,孟廷。”
14.
“回家去吧,弟弟。””
店主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外麵這麼亂,你家人一定在四處找你,不要再任性了。”善意的目光令我無言。
我知道再說什麼,他也不會相信。
不知是第幾次這樣走出來。身後有人私語:唉,現在的小孩……
家人…… 養母和哥哥到了大洋彼岸,應該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也許早已忘了我。
路過以前的家,也已經住進了別人,陽台上曬著陌生的衣服,多了一盆粉紅色的天竺葵。
我忍不住腳步上了樓梯,熟悉的潮濕晦暗的味道,熟悉的脫了漆的鐵柵門,住了十年的家,如此熟悉,每一個角落。
我悄悄在對麵的樓梯上坐下來。
好懷念我的床。
軟軟暖暖的被褥,淡淡的肥皂的香味,每天結束了一切,爬上床擁著棉被,深深吸一口氣,是多麼幸福的事。
終於在一家洗車行找到了工作。雖然隻有半薪。
但我未夠十八歲,兼身無所長。
每日的工作未算辛苦,若做足整月,我便有錢去買一雙新鞋。
胸`前印著行號的牛仔粗布的背帶褲,暖和厚實。未來是什麼樣子,還來不及細想。空閑的時候我便一個人坐著發呆,那麼年輕的我,還不懂得奢望。
可惜隻有一個星期,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
孟廷便找到了我。
我隻低著頭,按照程序抹拭他的銀色跑車。孟廷扳過我,“因因,居然躲到這裏來,我找了你好久。”
我掙脫他,默默地拾起抹布繼續著毫無意義的動作,那本來就光潔如新的,並無一塵的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