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段(1 / 2)

“仁喜上吊自盡了,大人!”

僵硬的眼神,這才動了動,卻不激烈,似乎身體和精神上都在默默地琢磨突如其來的噩耗,半晌才低應了一句:

“他,還是沒等我。”

說著長長歎了口氣,依舊覺得五髒六腑燒灼一樣疼,向於海伸出手:

“拉我一把。”

於海連忙起身去扶。跪得久了,加上天氣冷,腿就麻木得不象是自己的了,葉知秋搖晃著站起身,一顆心在空洞胸腔裏跳得躁亂,白雪地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整個身體象忽然踩了空,腳下沒地,心中無底……葉知秋看見明黃的衣袍,就在離自己一臂之距的地方,那是將要轉身的洪煜,而在他身邊,睜著空洞洞黑眼睛瞧著自己的仁喜,緊緊貼著他的身。葉知秋推開於海,向前無端抓了一把,那一抹色彩卻是淡淡化了,隻剩白花花一片。

於海感覺到葉知秋的異樣,還沒開得及扶住那搖搖欲墜的身體,就見葉知秋直直地向後倒下去,“砰”地摔在硬邦邦的磚石地上,動也不動。

恍恍惚惚中,似趴在誰人背上,分外熟悉的晃晃悠悠,也不再冷,因披了厚厚的毛皮氅。葉知秋迷糊著,不甚清醒,眼睛沉重得睜不開,說不清道不明地,四肢百骸彌漫著疲倦。昏沉得暗無天日,兜轉著似回到那一個秋日,長而迂回,色彩斑斕的廊道,也是在他結實的背上,暖暖,穩穩地。

葉知秋昏睡了兩天,其間太醫過來診治過,灌了些湯和藥,他略微有些記憶。藥物裏安神的成分很奏效,盡管夢是一個接著一個,一會兒是鍾衛,一會兒是仁喜,又來是洪煜,還有大哥……很多人,擁擠著入夢,卻一直也未醒來,誰來探望陪伴,也不知曉。

昏沉中,隻覺得胸口疼得厲害,鬱氣結在那裏,久久不散。一次又一次,夢見仁喜雪白的臉,烏黑的眼,站在自己對麵,怔怔中落下一行行的淚。伸過去拭去眼淚的,是自己的手,又對他說“莫哭莫哭,我會照顧鍾衛,你放心走吧!”

夢裏的知秋好象並不曉得仁喜要去哪裏,卻不覺得悲傷,隻覺他即將的方向,是光明和安樂。不管世間何處,總好過這爾虞我詐,互相傾軋的後宮吧!好似有些羨慕跳躍出去的仁喜……可腿是沉重的,又或者是心裏的某些隱藏的心事,沉甸甸地牽扯著自己,不舍得離開,不想,不想將他一人扔在這裏,離他而去。

醒來時,是深夜。一燈如豆,緩緩燃著,並不十分光明,守在身邊的是於海,見他睜了眼,愁容盡散,笑得擠出皺紋。

“大人,您醒啦?”

“嗯,”知秋低低應了一聲,四下裏瞧了一圈,外屋還有個小太監跟著,此外再無別人。

“葉將軍剛走,這兩天下了朝便過來,然後趕在宮門關閉前回去貴妃娘娘也來了兩次!”

“仁喜?”

知秋一提這名字便覺得心口堵,有些問不下去。好在於海明白他,不等他繼續問,便繼續彙報道:

“大人,您別怪萬歲爺。萬歲爺是下了聖旨,赦免仁喜,隻是來得晚了一步,仁喜已經懸梁。這就是他的命!俗話說,命裏八尺,難求一丈,大人,您也釋懷吧!”

知秋雖然未回應,心裏卻是五味雜陳,想起那日他的黯然絕望,想起他離去背影裏的形單影隻……他終還是,應允了自己的請求。

於海繼續說:“萬歲爺這幾日心情也不好,除了上朝,整日鬱鬱寡歡,躲在禦書房,概不見客。不過,既是饒了仁喜,表示萬歲爺終是沒真的怪您不是?”

葉知秋倚靠枕頭坐起身,低垂著雙眼,因近日的困病顯得格外憔悴。他半天也沒吭聲,於海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話,簡單交代於海:

“你幫我把吳越滿找過來。”

吳越滿並沒拖拉,很快出現在葉知秋房間,行禮問安。於海識趣地出了門,親自在門口守著。

“萬歲爺說,仁喜身後事讓大人拿主意,好在天氣冷,屍首還擱在那兒呢!大人的意思是?”

葉知秋卻沒回答,直接問他:

“我姐姐有沒有找過你。”

“這個……”吳越滿為難,吱唔著。

“但說無妨。”

“娘娘找了奴才,而且猜出個七八九。問那人在不在奴才手裏。”

“你怎麼說的?”

“大人交代的事,打死奴才也不敢說!”

在這點上,葉知秋不懷疑他,隻是他還不至於如此厚看自己,吳越滿不過是害怕給人知道他聯合自己欺瞞皇上,他是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