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臉頰似乎嫣紅了,如今這尷尬境地,就算她平日裏如何為了大局,不去想,不去計較……童言無忌地忽然拿出來比較,倒是讓她這母親,做妻子,做家姐的身份,有些下不了台階了。
不料洪煜卻不在這個問題上周旋,也不抬頭,一心隻跟洪汐說話,內容卻讓知秋和逢春同時楞住。
“汐兒以後要改口叫你娘親‘母後’了。”
逢春封後的事情,第二日聖旨便下了,鐵板釘釘,瞬間幾家歡喜幾家愁,新歡舊人,真顏假笑,也隻能給夙願得償,風光無限的葉逢春讓路!都說福無雙至,葉家的好運卻勢不能擋,幾日後,南方傳來捷報,向來謹慎的葉文治也放言,立冬前將結束戰事,朝廷可指派文武官員,全麵接手地方行政。
15.4
葉逢春執掌後印,已有月餘,外人看來是威風八麵,畢竟這麼多年的勾心鬥角,為的不過就是那空出的國母的地位!可她心裏並不踏實,借著知秋前來探望的機會,忍不住打探,皇上在封後之前是否與他透露過口風。
普天之下,與皇上最親近的人,現在無非就是知秋,可這麼大的決定,皇上竟連知秋都未知會,這讓逢春的心懸了起來。她當然知道皇上並非愚鈍之人,而龔放又得知了知秋的身世的秘密,這一切,會不會是陰謀?
逢春的擔憂,知秋嘴上不說,心裏比誰都明白。他猜想,封後這等大事,皇上不可能一意孤行,必定是受了誰的鼓勵和肯定。而那個人,很可能是龔放,用葉家吃掉韓家,待他將秘密一公布,皇上龍顏大怒,這朝廷之上,便是太子的天下了。
雲根山的避暑計劃,並沒有向外聲張,甚至連洪汐也未帶,前一天,幾個禦前太監到山上打點,隔天洪煜便和知秋著便裝,在一隊護衛的掩護下,悠閑地騎馬上山。
一進山便覺暑退,濃隱蔽日,煞是爽快,洪煜心情大好。山路幽幽,前後左右,隔著可見的距離,總是有人看護著,洪煜並不覺得心慌,對身邊的知秋說道:
“朕知道封後這件事,你們心裏都在納悶。她倆爭了這麼多年,怎的突然就給你姐姐了?你可想出原因沒?”
知秋側頭看了洪煜一眼,搖搖頭,“臣想不通。”
“那是你不用心想!”洪煜的話乍聽似責備,其實帶著嗔怪,“皇後之位空一天,便是多一天的是非。朕並不是故意拖這麼多年,實在是後宮之中沒有合適的人選。榮貴妃少了國母該有的大器,你姐姐大器是夠,卻敦厚不足。對女人而言,她過於銳利,不好掌控,朕總覺得她是利用你來接近朕,就算立了她為後,對你未必是好事。”
知秋聽到這兒,心裏不禁一顫,他沒想到,這幾年來,洪煜竟如此,時刻為他著想,他未插話,繼續聽洪煜往下說。
“近些日子,朕發現她對你還不錯。幾次你生病,身子不好,不管企圖是什麼,逢春對你都算上心。這多少讓朕感到欣慰,而且,作為母親,她比哪宮哪院的妃子都合格。於是,朕便遂了她的心願,以她的聰明,很快她會明白幫她得到後印的是什麼,日後對你隻會更用心。”
心裏似甜風灌溉,知秋感激著,又覺得辛酸,他與洪煜間的種種,如何會有結果?即使多麼努力地遷就和考慮,將來又得如何麵對彼此?這些話,他隻能悶著,大哥不在,連傾吐的人也找不到一個,怕是要憋到氣血崩潰,也無退路。
“皇上這般用人唯親,不怕助長朋黨之勢?”
“知秋啊,你跟朕說過,血緣,利益,感情都是結,結實地將人捆綁著,不能自由地支配。想做的,和應該做的往有悖謬,可這些都是人之常情,聽者,看者,不忘將之考慮在內就好!朕也有犯錯的時候,可那是……朕的心想要的,便是錯了,也不悔!你今日便記住朕於你說的話,隻要不悔,便沒有遺憾,勝敗對錯,又能耐我何?”
山上的幾間屋,和別致院落,都給人打掃得幹淨舒服,格子窗大敞著,風從屋後大片大片的翠林中穿梭而來,帶進一股新鮮沁人的清涼。午飯是簡單的清粥小菜,兩杯淡淡的酒,吃得愉快。洪煜不禁直抒胸臆:
“這地兒好啊,鍾靈毓秀,集天地精氣,難怪你生的如此通透聰慧,若將來,朕隻與你,在這山中常住,你可願意?”
瞬間,天地滄海,日月星漢,都化作無形,隻獨獨剩這一句有心無心的一句話,漣漪般回旋著朝知秋圈圍而來。他握杯的手,定定半天,無法移動,眉睫低垂,終了,才溫吞說了一句:
“皇上九五之尊,當以天下社稷為重,怎突然問這沒邊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