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聲點吧!陛下睡得可熟呢,一想到若讓他當上皇帝後,也許會失去這樣單純滿足的睡臉,連我都不由得猶豫起來,是否該真的帶他回宮。」李君衡覺得自己的罪惡感毫無來由,忍不住嘲諷起自己無謂的慈悲來。
「前麵是大人的故交柳卿陽住處,大人要帶陛下到那兒,先避外頭英王侯嚴密的搜索嗎?」葉清指著地下的孩子,也不由得一笑,如果是為了執行任務待在身邊,這孩子一路上都讓自己見識到獨立求生的堅韌跟勇敢。
光是看到野牛,野豬,日弓都堅持要自己跟茱萸去打獵,設陷阱,削竹箭,都讓葉清看到空有一身武藝卻沒有機會施展的李大人,簡直是含著苦笑,在等著帝王打完獵後拖著食物回來,叫手藝不錯的李君衡烹煮出好吃食物。
剛開始還覺得可笑,可是後來看著一身是傷的日弓,堅持著數月後,就變成一種莫名的喜愛憐惜了,好好的乾坤劍不用,就是要自己去搏鬥,乾坤劍就變成隻在危難時才出手的裝飾品了。
也許是用生命在貫徹自己想法的少年,的確具有一種令人感到凜然的意誌,能夠活得這樣毫無人類應有的雜質私欲,並不隻是天生而然的個性,不曾被後天的禮教熏染,日弓隻堅持吃自己打來的食物,絕對不靠他人出手相助的想法,還有一種天生的帝王傲慢氣質。
『因為我是我,所以我不允許你們插手,這是我自己的戰場。』背後有強烈的自我意識存在,不容他人玷汙生存之道,也尊重每個生命的生存方式,日弓的作為具備有仁慈但果決的人格才能堅持下去。
「可是……卿陽討厭小孩,他常說最厭惡搬弄是非的長舌女人,跟聒噪無知的愚蠢小孩,這兩者如果加在一起,簡直是惡夢,所以他絕不成親。」一想到友人孤傲的潔癖,而且也很討厭自己沒事上門擾他,還嫌到一無是處的禁衛君掌執的職務,惟一讓這人看的上眼處,居然跟日弓喜愛的一樣,李君衡感歎看著自己的手。
『怎麼明明一身好武藝,偏偏人家稱讚的都是廚藝呢!這些個不識貨的家夥。』李君衡嘴裏都囊著。
「這……就因如此,說不定意外的相處得來。」忍不住笑出聲來,葉清非常清楚待在帝王身邊,卻懷才不遇,隻有吃飯才被想到的李大人,心裏有多不滿,李君衡是名副其實的武中狀元,卻被當廚房雜役用,不過看李大人也未真的厭惡就是了。
至少看這位禁尉將軍煮的時候,還滿臉得意的表情,看日弓張大嘴盯著食物,讓自己感慨原來李大人還有這樣哄誘小孩的嗜好呀!
『綁住人帝的胃,讓他乖乖聽話,可能比綁住他手腳好多了。』很明顯的葉清非常高估自己的長官是在攏絡人帝的心,實際上……李君衡隻是被挑剔出名的友人訓練,又被這位酷愛打獵的君王,挖出天份來強化而已。
睡前,這位年幼的陛下,終於對李君衡下了一道不成命令的命令。
「經過大河時要抓榴魚,唔,要烤得外酥內軟,油脂滴下來的香氣四散。」一想到魚在火上轉出金黃光澤,有如黃金般珍貴隻在大河出現的季節肥魚,日弓露出閃閃發光的眼神,跟萊萸一人一犬快樂的遐想起來。
能夠把一隻狗說的話,不,李君衡深為感歎的是,把一隻狗叫的聲音,居然還能夠解釋理解意思,他所佩服的不僅是這孩子的赤子之心,還有人帝與動物相處天份,一路上聽到鳥叫蟲鳴知道哪裏有獵物,哪裏有危險的野熊,連李君衡都自歎弗如的看著年幼帝王施展身手的打獵技巧。
想想,要這樣的少年待在鉤心鬥角的深宮中,與他熱愛的自然隔離,難怪少年會以直覺排斥當帝王,寧可待在野地裏繼續過著自食其力的生活。
可是這個世界需要祭品,李君衡雖受動搖,但冷靜思索著利害得失,三寶需要有人掌握,大權更不能旁握在長年累積財富的權貴手中,所有的一切一旦持久了必會腐壞,就像繩子綁住這些野獸綁久了會斷掉,要換條新的一樣,日弓就是被三寶找出的新繩子,用來綁住這些對權力貪婪,對百姓輕蔑,而潛伏在人皮下,蠢蠢欲動的野獸之心。
以著日弓的天份,要駕馭這些人麵獸心的權貴,應該是不需費力的,當然……
李君衡露出苦笑,把這位少年推上血腥寶座的自己也有責任,所以就算是哪天這位少年如前任人帝走上地獄之路,自己除了盡忠到最後一刻也無怨恨之外,即使被對方視為敵人的殘酷對待也要有所覺悟,肝腦塗地這句話並不是可以讓臣子隨便說說的話。
人界史記載,過去曾有位君王,被通天冠逼成疑心病狂,斬殺擁他即位的諸多功臣,將功臣如綁著畜生般的送去刑場斬殺,而人帝用憎恨畏懼的眼神,看這些擁他登上寶座的功臣,被殘酷的刑罰一一處死。
死前有位功臣說了句話:『臣死無妨,惟陛下心安之,臣也願肝腦塗地。』就因這句話,座上的人帝未曾感動省悟,反而說現在忠心,未保將來也忠心,於是要對方肝腦塗地以示證明,這位皇帝依舊是明君,因為這位忠臣將肝腦塗在每日必經的階上,警惕君王要有所作為不能懈怠,而六百年內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