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住進來,他就問我他還需要做什麼檢查,我說明天早上需要查個血。他就開始罵人了。”周揚說。
岑矜抿唇,住院病人,尤其是住在外科需要做手術的病人,住院後都會排查艾滋病、梅毒、乙肝和丙肝等傳染性疾病,這是避免醫源性感染和醫療糾紛。但一般醫生都不跟患者明說,甚至如果沒有出現陽性結果都不提這件事。所以到周揚這,也隻是跟患者說需要查個血。但病人既然能夠反應如此大,就是明白會發生什麼。
“他罵的很惱火,說我們是不是誤會他得什麼病了,是歧視。我實在沒法,就把褚醫生從門診部叫過來了。褚醫生過來後,病人就賴褚醫生頭上,硬說是他要我安排的檢查,幾句話沒談攏,就打起來了。”周揚說著一臉憤慨。
岑矜卻聽得心驚肉跳,打起來了,如果兩人都有傷口的話,那血液傳播這條感染途徑跑不掉。
“你們究竟是怎麼發現他是HIV感染者的?”她忍著最後一絲耐心問道。
“他自己承認的。褚醫生承諾無論如何都會為他做手術,他說了真實姓名,我們往疾病防控中心打了電話,查出來就是艾滋病患者。”
岑矜伸手扶住病房外的那一排扶手,心亂如麻,頓了將近兩分鍾,她提著外賣緩步走向了褚再清的辦公室。敲門,他清肅的聲音從裏傳來。岑矜卻沒立馬推開門,在門口慢慢地蹲下去,捂著嘴,閉著眼,心口泛過一陣惡心,中午吃的泡麵好像要全吐出來了。太想哭了,卻又不能哭。
裏麵又叫了一聲,“請進。”
岑矜站起身伸手扶上門把手,門泄開一條縫,到半開,到她看見褚再清的臉,她在這期間調整好了情緒,對上他溫藹的眼神,她微揚嘴角。
“外賣到了。”
“你中午吃的什麼?”褚再清沒有伸手接外賣,示意她放在桌上。
“沒有等來你給我訂的餐,所以我科裏的同事去食堂吃了。”岑矜一麵說著話,一麵細細打量著褚再清,他露出來的皮膚都沒有明顯的傷口。
褚再清沒有回話,一室裏隻有他扒拉塑料袋的聲音,嘩嘩裏有些刺耳,在此刻卻又讓人覺得如此的安心。
“再清,你疼不疼?”岑矜看著褚再清的白大褂,袖口沾了灰,有些髒。
他正在掰餐盒上塑料蓋的手一滯,輕鬆掰開,看著碗裏的菜,他說:“不疼。”
把心豁開一個長條口子,然後讓它淌淌地流血,岑矜覺得望著對麵泰然坐著吃飯的褚再清,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就是那樣。
“他打你哪了?”
“岑矜,沒事,我隻是手上破了一點皮,其他地都沒事。”褚再清言畢還朝她笑了一下,而後又繼續低頭吃飯。過了一會,他又說:“你手上也總喜歡有些小傷口,最近我們都不能牽手了。”
岑矜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戶邊,看著樓底下時不時攢過幾個白色人影,突然回轉過身來,“他憑什麼隱瞞?他還知道要治病,要住院,別人就該為了他一時的健康去死嗎?反正都要死何必害別人啊。”她吼的聲音很大,一點沒有隱忍。
“岑矜!”褚再清聽著她的話,表情霎時變得十分嚴肅,甚至是帶著怒氣。
“我說錯了嗎?我要去問問他,他這麼做有沒有想過別人也是一家人,別人也有父母,也有愛人。”岑矜說著就往門口衝,但被褚再清拉住了。他隻是拉著她穿著白大褂的手臂,不碰她的其他部位。
“他也是弱勢群體,如果不是受到過不公平對待,他不會出此下策。他去了好幾家醫院了,沒有人願意給他動手術。”褚再清溫聲說,似在安撫岑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