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以為我們沒聽懂,又解釋說:“我的意思是,他的血液中將缺少某種細胞,導致血管越來越脆弱最後破裂。一旦破裂就是大出血,就……無力回天了。”
李延廷是在我守著他的時候醒來的,他看著我,一臉幸福的笑容。那表情讓我想起前天剛回阿姆斯特丹,還未接到E.N電話的自己。那時走在午後慵懶的阿市街巷,我堅定的想,李延廷,從此以後我們隻剩下幸福的日子要過了。
“笑什麽?”我看著他。
李延廷氣息微弱地說了第一句話:“作品入選了?”
“嗯。你這個白癡……”
“E.N說Michele手裏有好幾條人命,弄死他算為民除害。”
“得了,瞧你自己都被害成什麽樣了?”
“我死不了,我答應你要活著回來的。”
我看著他,四目相對,一時無法言語。我握著他的左手,捧到臉旁,貼著皮膚。
“對不起。”我說,我早就想說,早就該說。
“對不起。”我吻著他的手,目不轉睛的凝望著他。
“對不起。”為4年前的一切,為4年間的一切,為4年後的一切,為兩個月前的一切,為前天的一切,為現在的一切,為未來,為他沒有的未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字一句地說。
眼淚順著李延廷的眼角流過太陽穴潤濕枕巾。他笑著說:“此時此刻,我很幸福,足夠了。”
“我愛你,你這犯賤的家夥。你得為了我活下去。”
“做不到的事,我不敢保證了……”他表情平靜,“告訴我,我還有多久?”
半年吧。當輸血也不起作用時……
“你要好好治病,有了匹配的骨髓就能治好。”我安慰他。
“我幫你實現第三個願望了,你也幫我吧?好不好?”
“什麽願望?”
“我們出院吧,回家去。”
“不行。”
“戈南禹……”
“算我求你,我不能……”我難於啟齒,我戈南禹什麽時候這樣過。可是看著他,我最終還是說,“我不能……沒有你了。”
他削瘦的手輕柔地撫在我臉上:“留在醫院也隻是延長生命而已,我們都知道,沒有治愈的希望。回家去,我活著的最後日子,會變得有意義。”
李延廷眷戀那座小木屋,他曾向往地說,能在那裏養老就好了。這已無法實現而演變成,能在那裏等死就好……
既然他那麽想回去。就回家吧。
與其它並發症相比,血液病的好處是病人不會感到什麽痛苦。在醫院為李延廷輸了幾天血和抑製病毒促進細胞生長的藥物,他的全血指數又升回正常標準。這種情況可以維持兩到三周,然後細胞消耗殆盡,再次輸血輸藥。
我聯係了一個私家醫生,每星期到木屋來負責檢查和打點滴輸液,因為是名醫,開銷很大。但此時錢已不是我擔心的東西,聯展舉辦的非常成功,我的作品在展後被掛到一家小有名氣的拍賣行,競拍價格遠超與我同齡並早已聲名遠播的藝術家。隨後各大藝術機構紛紛向我約稿,預付款額度都不小,還真有種一炮走紅的架勢。
李延廷逐漸恢複,像正常人一樣,什麽都能做。可是我很小心,輸液後第一周允許他做些消耗體力的事情,第二周靜養為主,第三周必須臥床。然後再輸液,周而複始。我業務增多,不得不長時間在畫室中創作,可是當我一個人坐在畫室裏,當李延廷在我視線以外時,我就心神不寧無法安下心來。最後隻好抱著畫板去臥室,和他呆在一起。
往往我畫得入神,突然想起他猛一轉頭,他下巴搭到我肩膀上或枕著我的腿,小狗一樣輕輕地睡過去,滿足幸福地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