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儒在床沿上坐下,看到小孩兒駝鳥一樣的姿勢,顯得倔強又可憐,整張臉埋在枕頭裏,也不怕被憋死。他苦笑著搖搖頭,輕柔地將江月翻個身,讓他平躺下來,視線接觸到枕頭上麵那一大癱濕印,心緊了緊,歎口氣,然後拍拍他的臉,“小月?我知道你不是睡著了,睜開眼睛,我回來了。”
江月沒動,連呼吸都沒亂一下,可緊閉的眼瞼上,那兩排濃密漂亮像小刷子一般的長睫卻如風吹過的蝶翼一般,不自覺地輕微顫了顫。
江少儒又是一笑,低下頭,在他眼睛上親了親,溫柔的唇角輾轉移到耳側,在他透明粉嫩的耳廓上咬了一下,然後用一種低沉曖昧的聲音調笑道,“這麼一動不動地躺上床上,是等著爸爸回來吃嗎?”
江月終於裝不下去,江少儒剛才給他翻身的時候,他就回過神來了,也才驚覺江少儒已經回來了,沉澱了那麼久,雖然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憤怒生氣了,可是心裏,還是不太願意麵對這個人。因為他忽然發現,盡管自己跟這個男人有著最親近的血緣關係,有著最親密的身體關係,盡管自己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也盡管這個男人對自己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寶貝,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溫柔,可是,自己卻一點都不了解他啊!
他將脖子一扭,頭偏到一邊,避開江少儒惡作劇又有些無賴的舔舐,然後撐起身子坐起來,將男人用力推開,使勁擦了擦剛剛被男人舔過的地方,嫌惡地橫了他一眼,“滾開一點,真不要臉!”
江少儒並不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男孩微紅的耳根和臉頰分明昭示著他此時的內心有多慌亂和矛盾,他不顧男孩的掙紮,再次將他拉過來圈進懷裏,無奈地歎了歎,“寶貝兒,還在生氣呢?”
江月力氣不敵他,掙脫不開便隻能憤恨道,“知道我生氣還抱著我?你臉皮到底是有多厚啊!放開!”
“就是知道你生氣,所以才要抱著你!”江少儒說得有點賴皮,像摸著一隻炸毛的貓一樣輕輕撫摸著江月的後背,“這種時候不哄著你,難道到冷落你嗎?回頭你不是該更委屈更生氣了?”
江月一聽,不由又羞又氣,終於忍不住一胳膊肘兒狠狠擊在江少儒的肚子上,趁他因為這突然而沒有防備的襲擊和疼痛而略有鬆懈時,迅速逃到一邊,用腳踹了他一下,握著拳頭怒罵道,“江少儒,少拿你以前哄女人那套來對付我!這種時候,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嚴肅一點嗎?我朋友剛死,我還在傷心!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朋友和我的情緒?別忘了,汪紀的死,你也有責任的,你能不能不要表現得這麼若無其事?我沒想到我的爸爸,我愛的人,會是這麼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你不要讓我討厭你!”
江少儒看著江月氣得通紅的臉,摸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小腹,暗想小孩這一下手可真狠,挑起眉,將那張俊雅無比的臉湊到江月麵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笑得邪氣而魅惑,“討厭我?你討厭得起來嗎?寶貝兒,不要口是心非,就算你真要討厭我,我也不會給你這機會!對待別人,要那麼有情幹什麼?我隻需要對你一個人溫柔一個人善良就好了。朋友死了你生氣,你傷心,可是,寶貝兒,你那朋友想對你不利,我有多緊張多生氣你又知不知道?你傷心,所以你指責我——”說到這裏,他放開江月的下巴,抓過他的手,強行讓他按到自己的胸口上,“我的心也傷了。”
江少儒這個人,最大的能耐之一,就是讓人永遠也看不清他到底有多少張臉,江月相信,如果這個人不是自己爸爸,如果不是一開始這個人就對自己布上了一張太過溫柔的網,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愛上他,現在,看到眼前這張笑得如此好看的臉,看到鏡邊後麵那雙如此明亮深邃的眼睛,聽到這番如此霸道深情的話語,卻又感受到對方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與之太過違和的邪惡氣息,他一定會害怕,會瑟瑟發抖,會以為自己是不是陷入惡魔爪牙的困獸。
江少儒見他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愣愣地看著自己,唇角深深一彎,眉毛也不再上挑,於是臉上的笑意,瞬間又變得溫暖和煦起來,他放開江月的手,打趣,“怎麼?嚇到了?明明不是應該感動的嗎?”
江月回神,怒火終於再次成功地被他挑起,他隨手抓過旁邊的枕頭,用力往江少儒臉上擲過去,“滾!”
江少儒接住從臉上滑下來的枕頭,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江月的眼淚就叭嗒叭嗒掉了下來,聲音無限委屈和悲哀,“為什麼我要被車撞?為什麼什麼都不懂的小月要死?為什麼汪紀想殺了我之後又自殺?江少儒,沒有親身經曆過,你不會知道被急馳過來的汽車撞飛時,全身骨頭都支離破碎般那種尖銳絕望的疼痛,不會知道靈魂無所依托的的那種惶惶無助感,雖然我不知道弟弟現在在哪裏,但沒有我在身邊,他一定會害怕!還有汪紀,服了那麼烈的毒,那一定是像被最可怕最邪惡的魔鬼扼住呼吸一樣連掙紮都做不到的痛苦難受,憑什麼我們就這要經曆這些痛?憑什麼?就憑我是你兒子嗎?江少儒,這才是我想要你給我的答案,我恨!我不甘心!你懂嗎?”
江月忽然改變話鋒哭起來,江少儒一時有些怔愣,沒有心情再調侃他,連忙伸手將他攬進懷裏,麵孔變得陰森凝重起來,“我懂。”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