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煙麵色蒼白,眼中瞬息間滾下淚來。
一旁的束太太看見母女兩個相對無言的模樣,忙笑著推了小姑一把,道:“看看這至親的母女倆!把一件大好的事,說得這樣傷心起來。”
她把束氏擋在了身後,拉著楚煙坐在一旁,笑吟吟地道:“你阿娘怕耽擱了你的前程,也是左斟酌、右斟酌,阿煙,舅媽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舅媽聽說你阿娘受了傷的這些日子,家裏的事都是你在操持,你才多大的年紀!難道往後一輩子就過這樣的日子?
“你又生的這樣好,過上一、二年,小姐妹們都議親事,咱們這樣的門庭,能說給什麼樣的人家?那才是真的一輩子都毀了!
“如今李太太一心一意地想認養一個伶俐貼心的姑娘,將來你到了李太太的身邊,得了她的喜歡,拉拔著你弟弟搏個功名,你們姐弟兩個親骨肉心貼心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你才知道你阿娘如今的一片慈母心腸呢……”
她興致勃勃地說著話,再來握楚煙的手,卻被小姑娘猛然向後退開了。
楚煙沒有看束太太,而隻是注視著束氏,問道:“阿娘,這是您的意思?”
她目光微微,束氏不得已偏過頭去。
束太太“嗨”了一聲,道:“阿煙,我和你阿娘都是一片好心,你有哪裏想不通,隻管和舅媽來說就是。”
她見楚煙母女一個隻顧著看,一個隻顧著扭頭,跺了跺腳,忽然回頭往屋裏去,抽了束氏妝台上的抽屜出來,遞到了楚煙的眼前,道:“阿煙,你看看,你阿娘為了這個家,如今把自己苛刻成什麼樣子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家裏沒有銀錢,日子可怎麼過下去?”
楚煙沉默下來。
阿耶在世的時候,楚家也曾經呼奴使婢,左鄰右舍都曾是她家的房子,阿娘從小貼身服侍貴人,知道京城大戶人家的排場——從她懂事以來,鎮上人就沒有不讚一句楚家好規矩的,連他們家出去的丫頭,腰杆也比別家挺拔些。
阿耶過世之後,舊日的場麵還維持了許久,到後來阿娘寧可融了頭麵、當了首飾,也要把這個架子光鮮地撐著。
是她看到了束氏的妝匣,也是她親自做主,辭退、發賣了家裏的仆從奴婢,替阿娘想了個擺攤賣些零碎物什的主意,把家裏的瑣事打點清楚。
鎮上的人看她阿耶當年的香火情麵,她又能做些香囊荷包絡子,比旁人家的別致些,生意一直不算冷落。
舅母把阿娘的妝匣擺到她麵前來,看到裏麵金銀零落,卻沒有看到過她的。
她低聲道:“我知道了。”
聲音平靜又柔和,就像是束氏過去曾經千百次教導、責罰、規束她的時候一樣。
束氏忽然轉過頭來,叫了聲“阿煙”,嘴角微微翕動了幾下,乞求似地看向了一旁的束太太,道:“要不然……”
束太太卻已經喜笑顏開地拍了拍楚煙的背,看見束氏的態度,不滿地瞪了她一眼,道:“要不然什麼要不然!閨女自己都想明白了,你這個當娘的,還要來拖孩兒的後腿,得虧外甥閨女沒有隨了你的拿不定主意……”
束氏的話就咽了回去。
她看了楚煙一眼,小姑娘靜靜地站在一邊,沒有看著她,也沒有看著束太太,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麵上的神情沉靜而空曠。
見過阿煙的人,都說這個小姑娘既不像她,也不像四郎,生得有股說不出的貴氣和漂亮,以此恭維他們夫婦會生養。
四郎聽見這個話,隻是一味高興,一味憨厚地笑。
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當年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和天家頂尖的美人生出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