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有些詫異。
束氏從小就進了貴人府,雖然後來也給家裏兄弟幫了些忙,但畢竟內外有隔,加上放籍之後又跟著夫婿到了荷葉鎮來,她們姑嫂也有些年頭沒有正兒八經地相見過了。她聽著束氏談吐行事落落大方的,說起一雙兒女都是滿意的神態,也隻當這一家母慈子孝,和睦得很。
可是一家至親的骨肉,何況如今還指望著女兒做事的,怎麼好這樣說話!
束太太決定袖手旁觀。
楚煙卻神色平和,福了福身子,道:“是我想短了,我這就往學堂去問問先生。”
束氏點了點頭,道:“平日裏西巷有幾個鬼小子,就愛兜搭你阿弟出去鬼混,你靈醒著些。”
說著猶不放心,站起身來,道:“我也出去找找。”
束太太注意到楚煙又看了她一眼,原以為外甥閨女會提醒小姑還有她這個客人在,沒想到小姑娘抿了抿嘴,就這樣先出門去了。
束太太心中隱隱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妥。
楚煙卻沒有多在意束太太的心思。
她出了門,就沿著街一路往東走,楚爍求學的學堂在鎮子的東北角上,因為趕上散館的日子,學堂裏沒了學生,坐館的老先生拖了個馬紮,在門口的大槐樹底下小憩。
先生是個積年的老秀才,屢試不第回鄉教書的,因為常常碰見楚煙來給阿弟送吃食雜物,已經識得了她,隔了老遠就同她打招呼:“楚家丫頭來接你弟弟?已經散了學了,想必是你們姐弟倆走岔了路,錯過去了。”
楚煙前頭遠遠地看過來的時候,分明看見他對麵還坐著個黑黢黢的人,兩個人對著說話的,但她往這邊走,一錯眼的工夫,樹蔭底下就隻剩下老先生一個人,笑眯眯地搖著蒲扇。
她一時間疑心自己眼花,一麵仍舊慢慢地走過來,笑著同老先生問好:“我也猜是這樣,不過是想來同您說說話。”
老先生捋著山羊胡,嗬嗬地笑了起來,道:“你這個丫頭,這是又遇到了什麼事?”
槐蔭尚未足密,日頭篩下斑駁的光點,但也正有恰到好處的清涼。楚煙在露出地表的虯曲樹根上拂了拂,隨意地坐了下來。
她落了座,手垂落在一邊,目光就微微一凝。
樹根上有一點微微的暖意,與旁邊都不同,不是日曬,是有人剛剛坐過的溫度。
看來剛才不是她看錯了。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會不會對老先生不利?
楚煙看著老先生輕快含笑的臉,看起來不像是不悅的樣子,就暫時擱在了心裏,重新想起自己的事來。
她眼彎彎地笑了起來,道:“您何以就說是我又遇到了什麼?”
老先生搖著手中的蒲扇,虛指著她笑了幾聲,道:“阿煙,阿煙,你是個看上去最安靜,心裏最有主意的丫頭,你來找我說話,偏偏要說沒有事,可見這事已經是極大了。”
楚煙低著頭笑了笑,默認了他的話。
老先生看著她,忽然收起了蒲扇,眉頭皺了起來,開口要說什麼,卻聽見一聲“咕嚕嚕”的響,正有些意外,就看見小姑娘耳朵忽然紅了。
“你這丫頭,這個時候了還沒有吃飯?”
楚煙這一次是真的有些赧然,一張小臉都紅透了,抬手按了按肚腹,細聲道:“原不餓的。”
老先生“唉”了一聲,就從馬紮後頭拎出個小油紙包來,道:“真是欠了你們這些個小兔崽子的。”
就丟到了楚煙膝上,道:“正好有人剛送來的粽子,還熱乎著,你先墊墊肚子,餓壞了身子是一輩子的事。”
語氣間有些說不出的嫌棄和偏愛,楚煙沒有同他推讓,低著頭慢慢解開紙包上的綁繩,一麵隱隱地覺得這話並不全是對著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