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掌櫃麵上卻微露異色,道:“謝石啊……”
她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雖然他和康小哥兒一向關係好,不過畢竟是這樣的機會,天一莊的規矩又大,康小哥兒沒有帶上他一塊走,唉,也算是人之常情。”
她見宋譽手裏還捏著香囊,神色卻怔怔的,眼神空茫茫不知依,不由得嚇了一跳,試探著問道:“小公子,這香囊你還要嗎?”
宋譽回過神來,麵色十分的難看,連一貫帶笑的桃花眼也垂下來,匆匆地從袖裏掏出銀錠子來,道:“給我包上吧。”
頗有些心不在焉的味道了。
楚煙在一邊沉默地看著,雖然是同她全然無關的事,但不知為何,心裏有些揮之不去的異樣。
女掌櫃手腳麻利地把香囊和絡子都取出來,露出籃底幾冊被翻出毛邊的書來,楚煙就探手將籃子取走了。
女掌櫃又同她商量價格:“丫頭,嫂子也不占你的便宜,畢竟這些香囊小公子當場就看上了,價格又給得高上不少,小公子選的這些,嫂子隻當白替你牽個線,餘下的我們再另算價錢,你看可好?”
楚煙並沒有多加爭執,隻是對上女掌櫃慣例“再有了新的務要記得嫂子”的叮囑,隻淺淺地笑了笑,沒有應答,很快就收了銀子,同掌櫃告別出了門。
掌櫃怕她年紀小不好攜帶,替她把銅錢都折成了銀子,放在籃子裏壓著書,也輕飄飄也沉甸甸的。
一百個香囊,是她半年裏陸陸續續攢出來的存貨了,原本是備著端陽前後家家都需要的時候供給束氏賣一波,如今既然束氏做了這樣的決定,這些東西留在家裏也沒有什麼意義。
阿耶當年給她的銀錢,她是要都留給家裏的。屬於她自己的這一點,總該由她自己做主。
當年那個天寒地凍裏給了她一隻暖爐、一個熱包子的老爺子,後來有意無意地教她識字明理、借她書讀、點撥她許多道理……
如果不是這一點善緣,就從來不會有今天的“楚煙”。
小姑娘沿著街邊牆瓦的陰影,快步往學堂的方向走去。
初夏的午後,一切的影子都是矮墩墩的,日光擺除了早上的潮潤,就有了幾分毒辣辣的意思,無遮無攔地照下來,街邊有人家的黃狗趴在樹蔭裏,吐著長長的舌頭,離開靠近鎮中的繁華區域,人聲也變得安靜起來。
楚煙輕車熟路地走在不久前剛走過一遍的路上,微微低著頭,心裏散漫地想著,老爺子雖然嘴上不說,對她決定順從阿娘意思這件事,恐怕還是不那麼開心的。
隻剩下這麼一個沒有條件地關心她的人了。
如果老爺子到底生了她的氣……
她抿起了嘴,地麵微微的熱度透過鞋底,卻讓她有種滾燙的錯覺。
前麵就是學堂門口的大槐樹,老人還靠著樹悠悠然歪在馬紮上。
她的腳步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
當兩名身形壯碩的男人經過她身邊,大步向前疾走的時候,她一無所覺地看了兩人的背影一眼。
明亮的日光裏,刺目的白色反光在男人腋下晃過。
楚煙麵色陡變,心裏生出無以名狀的恐懼,忽然提起裙擺,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那之後發生的一切,楚煙後來再去回憶的時候,隻記得那天刺眼的日光,像刀鋒明晃晃地紮進人眼睛裏。
壯碩的男子隔著丈許遠,已經從腋下布條的包裹裏抽出刀來,楚煙一路疾奔,也隻來得及和兩個男人同時趕到老秀才的身前,她撲在老爺子的膝上,老人卻一把將她拉開,護在了身後。
持刀男人的同伴大步走上來,一腳踢翻了老爺子的膝窩,又一腳窩在了她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