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的囑托。
江楚煙卻不以為意。
聽聞杜小侯爺是京中著名的風流子弟,又不曾聽聞他和白秋秋有什麼過節。
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才是一件異常。
狐狸的尾巴藏得太好,連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都不顧了。
她微微地笑。
點紅閣周圍的消息也同樣送呈謝石的手中。
謝石又做了其他的安排,使人送了一封信給她。
江楚煙就把點紅閣的事拋到了腦後去。
到京城下今冬第一場雪的時候, 長公主府進了兩個遠道而來的鄉人。
今年的初雪來得早,夜裏隻是刮風,到天平明時才漸漸落起雪粒來,紺香抱了暖爐,在後間帶著小丫鬟們收拾帶上京來的皮子:“我記得賬上有兩幅狐腋,找出來給小姐做個襖兒。”
一麵又碎碎地抖,抱怨地道:“雖然都說帝都冬日裏冷,誰曉得是這樣的冷!也來得太早了些,往年在山上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凍人耳朵的。”
鶯時陪著江楚煙坐在熏籠邊上,一麵替她剝毛栗子,一麵跟姐姐說著話:“頭前槐序姑姑說過的,你隻當是她大驚小怪。”
紺香就啐她。
子春在一邊翻著箱籠,故意捏了嗓子細聲道:“仲秋的時候流虹坊送進來的節禮,就有公子添在裏頭的,二十張各色皮料子,不比你們想的周全?”
博山爐裏換上了佛手柑的暖香,栗子肉/香甜的氣味混在裏頭,暖閣裏並不覺得冷,江楚煙閑閑地倚著,看著丫鬟們說笑打鬧,倒覺得這場初雪有種難得的寧靜安詳。
隻是她的寧靜也沒有持續到晚上。
下午的時候,就有人來叩知心院的門:“原是外頭的人,來給小姐磕個頭,請個安。”
管事引著人進了堂屋,隻有一名中年婦人,穿著靛藍的粗布衣裳,頭上挽了個圓髻,插了兩支銀釵子,手上戒指也是銀的,倒是掛了對赤金絞絲的蟲草鐲,做工十分的精細,看上去不像是婦人自己的。
那婦人進了屋,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道:“民婦束王氏,給小姐請安了。”
江楚煙坐在主位的椅子裏,原本覺得她有些眼熟,聽她自報家門,倒是揭起一段久遠的模糊記憶。
她看著那婦人,笑了笑,問道:“你夫家姓束?”
那婦人恭聲應“是”。
江楚煙就道:“你抬起頭來我看看。”
那婦人依言仰起頭來,姿態戰戰兢兢的,眼睛並不敢往上看,唯恐唐突了貴人,就低低垂著。一張有些憔悴的微黃臉龐露在江楚煙的麵前。
看得出她原本該是個富態白胖的婦人,或許是短時間內經曆了許多風霜,神色有些肉/眼可見的疲憊,麵龐也是急速瘦下來而顯出的贅色。
也確實有幾分眼熟。
——倘若不是忽然到眼前來,江楚煙也已經忘記了,當年荷葉鎮上,那個站在束氏身邊,盈盈堆著笑,握著她的手,說“我和你阿娘都是一片好心”,一心一意地開導她、勸告她,要她為了那個家、為了束氏和楚爍,去李家做李太太的“幹女兒”的婦人了。
漫漶破碎的記憶又呼嘯著到眼前來。
江楚煙恍惚間記起她握在她手腕上那隻冰冷微濕的手。
像是毒蛇吐著信子,宛轉要將她拉進泥沼裏。
然後……
有個少年忽然闖進她的世界裏。
那些原本不能掙脫的過往都寸寸冰消,他像冬日裏一場呼嘯天地的大雪,將她生命裏一切黑暗都覆蓋、照亮了。
江楚煙徐徐地籲了一口氣。
她輕聲道:“束太太上京來,所為何事?”
她聲音輕柔,像窗下的一捧雪粒,靜靜地流過鏤花的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