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在鴻文館學的優雅儀態,盡數用在了這一刻。

趴在宋巍背上那瞬,宋芳忽然想起來一事,小聲道:“三哥,我還沒跟爹娘道別。”

宋巍很輕易就將她背起來,聲音輕慢,“就算去了,娘也不樂意見到你,還不如直接上花轎。”

宋芳想到親娘大早上的把自己從被窩裡揪出來,然後吧啦吧啦在她耳朵邊嘮叨了一大堆,其實她娘不是真的去催她起床,隻是怕往後再沒機會這麼嘮叨她了,所以多嘮叨幾句,也算是另類的道別。

養育了她將近二十年的生母,對兒對女都是一樣的直性子,從來不喜歡矯情。

宋芳回憶起沐浴時她娘一邊往浴桶裡添熱水一邊說她像養肥了的過年豬是時候上屠桌的情形,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宋巍腳步沒停,問她,“笑什麼?”

宋芳如實道:“其實有時候想想,咱娘還是挺可愛的。”

宋巍唇角輕勾,並未否認。

之後,再沒人說話。

宋芳頭上蓋了龍鳳呈祥的蓋頭,眼睛裡一片紅,看不到外麵的情形,隻知道院兒小,三哥沒背幾步路就到了門外。

被放下來的時候,宋芳還有點恍惚。

緊跟著,喜媒牽著她入花轎。

實實在在地坐穩那瞬,宋芳才有了點當新娘子的感覺。

此刻,徐恕正在和宋巍道別。

“油腔滑調咱就不來了,反正這兩年我們家待宋小妹如何,舅兄都看在眼裡,我向你承諾,以往如何,將來還如何,不會有改變。”

宋巍自然是信得過徐恕的人品,否則當年就不可能放任小妹去他們家。

“路滑,小心些。”

宋巍隻回了五個字。

知道這人平日裡性子沉悶,徐恕也沒指望能從他嘴裡聽到什麼好聽的,再次道別之後騎上馬打道回府。

鑼鼓聲再一次響起。

花轎被抬起來的時候,宋芳有片刻的暈眩,感覺到接親隊伍離宋宅越來越遠,她擱在腿上的雙手才相互握緊。

從今往後,那地方再不是她家,而是她娘家了。

宋芳視線往下撇,入目隻能看到自己露出裙擺的紅色繡鞋,想到過去十幾年和爹娘相處的種種,不由喉頭發緊,胸口堵得難受。

直到外麵讓踢轎門的聲音傳來,宋芳才驚覺花轎已經到了將軍府。

她很快斂去思緒,沖著轎門方向狠狠踢了一下。

然後就聽到一陣倒抽氣聲,隱約摻著徐恕不滿的嘀咕,“死丫頭可真夠狠的,我就隨便那麼一踢,結果你回那麼重,誰給誰下馬威呢?”

蓋頭下宋芳暗暗翻白眼。

不等她反應,轎簾掀開,有人遞了牽紅進來,她牽住一頭,被喜媒扶著下轎。

跨火盆,過馬鞍,再踩著鋪得平整的米袋,一路到了喜堂。

不似宋家那頭的冷冷清清,徐家賓客盈門,無需看,宋芳也能從一路的熱鬧聲中聽出,來的人不少。

高堂上坐著徐恕的爹娘,大將軍徐光復和夫人林氏。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贊禮郎響亮的聲音傳來。

二人牽著紅綢,轉身對著天地,齊齊一拜。

“二拜高堂——”

兩人再轉身,對著高堂之上,又是三個鞠躬。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在客人們的一片叫好聲中,宋芳迷迷糊糊地被送入了新房。

蓋頭被挑開,久未見光,宋芳條件反射地抬手去擋,從指縫間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徐恕,他穿著大紅喜袍。

若是不去想他平日裡的混蛋作風,這身行頭倒是不錯。

也是頭一次,宋芳覺得這個男人長得還挺好看,跟她家三哥那種氣質型的成熟不同,徐恕更像是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對什麼都充滿好奇。

哪怕他已經二十出頭。

打小生在富貴窩,從來沒受過苦,讓他在混不吝的同時,騰出一個角來存放少年心,所以他此刻看向新娘子的眼神裡,多少帶著點純真的味道。

……

之後的吃子孫餃、喝合巹酒和結髮,宋芳都是在喜媒的引導下懵懵懂懂完成的。

當年三哥成親的時候她不是沒見過,隻是輪到自己頭上,那感覺就不一樣,像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每一步都需要人牽著才敢往前邁。

新郎新娘的揭蓋頭儀式已經完成,房裡的婦人們相繼散去,徐恕交代了宋芳幾句,大意是他要出去陪酒,可能晚點回來,給她留幾個丫頭,肚子餓了讓她們給弄點吃食。

徐恕走後,新房裡徹底安靜下來。

婢女梅枝正是之前伺候宋芳的那個,早就跟她相熟。

見宋芳沒動靜,出聲問:“少奶奶餓不餓?”

宋芳揉揉肚子,問她,“有什麼吃的?”

梅枝說:“有紅棗粥,奴婢去給少奶奶端一碗來。”

“還有別的嗎?”宋芳不想喝粥,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