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旦讓梁公子曉得,人家肯定不要她,我當時沒說什麼,等晚上姣姣睡了才把琦琦拉出去,本來是想勸她不要害姣姣的,也不知道是咋了,一時沒控製住,就動手打了她。”
溫婉大概明白了悲劇的起因,宋琦對這個家的絕望應該不是一日兩日,隻不過今日剛好碰到爆發口而已。
想到三天後她從高塔上一躍而下,溫婉還是覺得膽戰心驚,看向二郎媳婦的眼神略有責備,“十二歲的孩子,容易學乖,也容易誤入歧途,就看父母怎麼教導,碰到這種事,其實我不贊同動手,尤其是在孩子性子偏激衝動的前提下,你打她,除了加劇她的叛逆,起不到任何作用。”
二郎媳婦不覺得有什麼,“在鄉下的時候,不聽話還不是照樣抄起棍子就打。”
“二嫂,如今是在京城。”溫婉提醒她,“你的孩子不再是當年嗷嗷待哺的鄉下小姑娘,她們想要的,也不再是簡簡單單的吃飽穿暖,你要是再繼續奉行鄉下那一套,早晚會把她們給害死。”
二郎媳婦被她嚇了一跳,“三弟妹,沒這麼嚴重吧?”
溫婉不好說預感,拐著彎道:“有一對夫妻,品性不算太好,剛成親那幾年,老是想學著和尚吃八方到處佔便宜,還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誰都不像好人。他們家有個閨女,打小就跟著爹娘有樣學樣,好好的小姑娘,學得刁鑽蠻橫不講道理。
後來,那對夫妻因為一次重大意外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成功活下來之後打算重新做人,日子久了,夫妻倆發現閨女不聽話,做什麼都跟爹娘反著來,於是一言不合就動手打。
小姑娘想不通,明明什麼都是爹娘教她的,為什麼到頭來打她的還是爹娘,她覺得爹娘變得好陌生,每被打一次,就絕望一次,終於有一天,她覺得自己被全天下的人遺棄了,頭也不回地爬上高塔,從頂端一躍而下,摔得粉身碎骨滿地是血,她死那年,也不過才十歲出頭而已。”
話到這裡,溫婉看向臉色發白的二郎媳婦,“二嫂,你覺得是誰害死了那個小姑娘,是她自己活該嗎?”
二郎媳婦捂著胸口,對號入座的感覺太過強烈。
有些事,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才會發現當局者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情緒沒繃住,二郎媳婦滾下熱淚,“都怨我,是我和二郎沒能好好教她,是我錯了……”
屋內,宋琦一直沒睡,她不知道三叔三嬸嬸為什麼會突然來。
要擱在以往,她指定會第一時間跑出去諂媚討好,可她今日連門都不想開。
她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聽任何話,甚至,不想活了。
先前在街上,原本打算離家出走的,可是想想,京城這麼大,她連個容身之所都沒有,就算離家出走,又能去哪?
於是沒走多會兒,她自己又折返了回來。
不是原諒了爹娘,隻是在盤算死前該做點什麼。
家裡所有人都欠了她,她就算是死,也要讓他們付出慘痛代價。
爬高塔自殺是她在回來的路上決定好的,萬萬沒想到,三嬸嬸竟然站在門外講了一個幾乎跟她一模一樣的故事。
她能感受到故事中小姑娘的所有心情,包括決定自殺時對家人的那種心灰意冷。
外麵溫婉的話語還在繼續,“十歲出頭,剛打花苞的年紀,花兒都還沒真正綻放過就枯萎了,何其可惜。”
緊跟著,是生母痛哭流涕的聲音。
宋琦咬著唇角,手指抓緊蓋在身上的棉被,腦子裡自殺與不能自殺兩個聲音在打架,攪得她心緒煩亂。
溫婉特地瞧了眼緊閉的房門。
直覺上,裡頭的人肯定沒睡。
方才那些話,也全都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半晌沒見宋琦開門,溫婉料想她一時之間肯定難以轉換心境,不再勉強,跟二郎媳婦說:“我和三郎外出有事,路過此處,所以進來坐坐,夜已深,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告辭。”
溫婉說完,去往堂屋叫上宋巍,夫妻倆很快離開了胡同院。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宋琦一骨碌翻身下床,急急忙忙推開自己的房門,三嬸嬸果然已經不在,隻剩當娘的還守在外麵哭。
沒料到閨女會突然開門,二郎媳婦扭頭看她,還沒等說上話,就被宋琦“嘭”一聲隔絕在門外。
二郎媳婦擦了擦眼淚,軟下語氣對著裡頭道:“琦琦,你餓不餓,娘去給你做點兒宵夜。”
宋琦已經鑽回被子裡,後背對著門板方向,不管她娘怎麼喊,始終沒回應一個字。
儘管如此,二郎媳婦還是去了廚屋,打算給她煮碗粥。
宋二郎跟了進來,見婆娘雙眼紅腫,忙問:“咋回事兒?”
二郎媳婦沒看男人,往鍋裡添了水之後就呆呆站著,像個木樁子。
“你倒是吱個聲兒啊!”宋二郎心急如焚,婆娘又不說話,他隻得轉個身,打算當麵去問宋琦。
“你站住!”
身後傳來媳婦兒的聲音,他頓了腳步,回頭又問:“誰惹你生氣了,是三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