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術。

商四笑夠了,又扶著椅背施施然坐起來,不過坐也沒個正形,盤著腿支著下巴,問:“你剛才說無論什麼你都會去做?”

陸知非抿著嘴不說話,他已經很克製了,千萬不要逼他說話。

商四又說:“唉,年輕人就是衝動,你都不問清楚我為什麼要懲罰吳羌羌,就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我該說你傻呢?還是單純呢?”

陸知非:“……”

商四又話鋒一轉,“不過也確實是因為你。”

陸知非告訴自己要冷靜、克製,再克製。

“言歸正傳,你從書齋帶走的那本書呢?”商四終於稍稍正色,“書齋的書不能流落在外,那會給你帶來災難。”

“你全都知道?”

“那是我的東西,我自然知道它的去處。”商四說道:“包括你想要開眼的事情,那個小道士說得沒錯,走書齋這條路子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小道士?道士今年四十有餘,陸知非看著商四頂多三十歲的臉,默默吞下了自己心裏的違和感,誠懇地說道:“那我可以繼續去書齋看書嗎?我保證不會再把裏麵的書不小心帶出去……”

誒,等等!書呢?!陸知非一摸身上,沒有!他剛剛掉進水裏,那本書肯定也跟著掉進去了!

他轉過身,就見偌大一片荷花池,靜悄悄的。背後,商四慢悠悠的聲音傳來,“人類,天上不會掉餡餅,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決心和為之付出代價的覺悟,就最好不要求我幫忙。”

決心?

覺悟?

陸知非不由想起老家大宅子裏那棵巨大的銀杏樹,他想起自己曾經窩在那茂密的枝葉間安睡,那些柔軟的金黃的葉子輕輕攏著他,那是世界上最溫暖的懷抱。

他就窩在那個懷抱裏,撥開樹葉的縫隙看這世界,一個人與妖共存的奇妙世界。在那個世界裏,過路的刺蝟會把背上的蘋果摘給他吃,飛鳥的背上時常坐著個精靈般的小人,他們還會唱歌。

還有他從未見過的昆侖山的大雪,據說那裏曾經埋葬了一條龍。

還有繁華都市的某個奇妙旅館,據說它的老板娘是這世上最後一位雨師。

小時候他不懂事,向往過那個奇妙世界,卻又一度厭惡過。因為他的爸爸從來不去參加他的家長會,甚至大家都看不見他的爸爸。

於是他說:如果我也看不見你就好了,大家都看不見就好了!

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個人坐在樹上,忽然歪著頭露出一抹歉然的、卻依然溫柔的表情。金黃的樹葉沙沙作響,他的長發飄啊飄,逐漸在陸知非的記憶中淡去。

“噗通——!”陸知非又再度跳進水裏,伸手撥開荷葉的根莖,就像剝開那些糾纏的往事。

吳羌羌神不知鬼不覺地冒了出來,站在商四旁邊,略顯擔憂,“四爺啊,他還是個孩子呐。”

“滾!”商四現在看見她就心煩,“滾滾滾滾滾!不要打擾我跟小娃娃談心。”

“四爺,你還沒有原諒我啊?”吳羌羌傷心之餘略帶詫異。

“你還說,他是怎麼進來的?是不是你又把我的書隨便亂放了?”商四大魔王又尋著一個由頭,當場發作,“把她給我吊起來!剛才不是讓你們把她鍘了嗎???”

其他人有苦說不出——就您那護短的脾氣,要是真把她鍘了,您還不得鬧上天啊!

這廂吵吵嚷嚷的,那廂陸知非找得辛苦。過不一會兒就要出來換氣,然後再一個猛子紮下去,中間幾乎沒有半刻停歇。

半個小時過去,一個小時過去,陸知非再探出頭來換氣時,小臉都已經白了。吳羌羌看得心疼,別看這隻是大戶人家的一片荷花池,底下可不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