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昊微微一愣, 見他臉上回光返照似的神采奕奕起來, 枯槁的麵容上一雙眼精光內斂,溫潤祥和, 立刻明晰了幾分,心情複雜依言跪了下來。
“貧道自知氣數已盡,然傳承不可斷絕, 你自幼避世修行,鮮少接觸江湖瑣事。但論起道心道性, 師門上下無人能及。今日我便授你武當三戒, 日後須上體天心, 參無上劍道,光大門楣!”他話中看似是指武當, 卻絲毫沒否認蕭昊純陽宮的師承,口中“師門”一詞,也是模棱兩可。
蕭昊感到一隻大手輕緩撫上了自己的頭頂, 帶著一個修道者幾十年凝聚的精、氣、神,洪流般衝進自己的靈台, 力道卻似安撫一個孩童,耳中傳來的話語堅定而擲地有聲:
“凡我門下,當寄骸髓於修煉之途, 夙夜不懈,生死無念, 以共臻武道之極峰!”
蕭昊低眉斂目, 沉聲道:“諾。”
“如遇阻道或求戰者, 須懷無怖無情之心,即其為神佛魔魅,必盡死力斬殺之,以證我門無敵之實!”
“諾。”
“眼不見名位財帛之誘,耳不聞威權情麵相逼,一無牽絆,自求道於天地!”
“諾。”
鶴發垂暮的老者笑了起來,問道:“你願此後接受武當上下,繼我衣缽嗎?”
蕭昊深深看了他一眼,生命的色彩正飛快地從這具身體上流失,遂闔上了雙目,誠心應道:“弟子在此立誓,從此將千裏之行,發於眼前足下,以手中之劍,求天地至道!若愚不惑,以劍問心,尋求大道,弘揚師門道法!”[注]
“好好好……”他最後一點心氣終於也散盡,帶著饜足的微笑,至死也未言及清虛和純陽宮半個字。
君子一諾千金,此生終究不負所托。
飛白呆呆看著風中朽木般失去氣息的師父,喉中發出一連串細碎的氣聲。心至大慟,連哭嚎也不能,隻有滿麵涕泗橫流。
田桐渾身顫抖,將所有表情都埋在垂首的黑暗中。
小半心性最幼,已是痛哭出聲。
解符怒罵一聲,這老不死臨死還要壞他好事,把掌門給了這個聽都沒聽過的弟子,殫精竭慮卻給他人做了順水人情,真是膈應的肝肺都隱隱作痛!
武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派,不會讓來曆不明的人繼任掌門,老家夥把掌門之位給了這純陽真人,看來他確是武當門下,和清虛老道沒什麼幹係。
晦氣!竹籃打水一場空!
按原計劃,即便老家夥沒留下傳承,武當內部為了掌門之位也能爭個頭破血流,屆時還是田桐把控,可如今……
田桐也是個廢物!這樣都沒接下傳承,白送了那老東西幾十年功力給人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誰要看他們老雜毛小雜毛師徒情深,天命教控製不了武當,還不許他撒撒氣嗎!
解符撫掌冷笑,打斷他們道:“老家夥不識時務,不知新掌門可看得清形勢?目下解某人一聲令下,從此武當就不複存在,純陽真人思量思量,要不就乖乖送幾個修為不錯的師兄弟來,我們和了?”
蕭昊抬手合上老掌門雙目,緩緩站起身來,眉目凜冽,劍冷霜雪。
“一字應之曰,戰。”
白衣禦風,劍氣絕雲,蕭昊看似不經意地向前踏出一步,生太極的氣場鋪開,坐忘的護體真氣向上升騰著,鬢發在氣勁的鼓動下飛揚,如謫仙臨風踏鶴,攪動乾坤。
解符心中暗喜,蕭昊自己送上門來,打死了他,這武當掌門自然就又回到他們手中,眼中帶上了幾分狠意。“找死!”
他軟劍化作千萬道光影,行雲流水密不透風,虛虛實實難以分辨,又極快極刁鑽,竟是絲毫不留情。
蕭昊方才那一步踏出,暗合八卦玄機和大道之理,解符並不小看他,也絕不會給蕭昊可趁之機。他誓要一舉將武當眾人的信心擊潰,叫他們從此對天命教再生不出反抗的念頭。
蕭昊見他攻來的寒芒劍影招招陰毒狠疾,心神一凜,抬手就是一記五方行盡。
解符想速戰速決,打擊武當,他便也讓解符知道知道,何為速戰速決。
隱介藏形,厚積薄發。蕭昊開了韜光養晦,劍氣瞬間滿格,八卦洞玄迎頭擊在解符攻來的一點劍芒之上,“蓬”地一聲氣勁交接,解符出劍的手一滯,蕭昊的內力順著軟劍直衝進他體內,生生阻住了他的動作。
解符頓時大驚,隻覺內息被這道鎖鏈似的內力牢牢封住,竟半點無法調動,而且蕭昊插在地上的那柄氣劍十分古怪,他在對方氣機之內行動遲緩非常,心頭不免一慌。
這純陽子當真是老道弄出來對付他們的秘密武器!
他經驗老辣,察覺自己內功無法施展,全力抖開手腕,將軟劍舞成一排寒星,雖無內力支撐,卻也算精妙奇技,難以輕易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