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如讓朱元璋直接認為他們未來可能背叛,同時,他這話一出來,在場的人心裏也必定會埋下種子,日後無法對朱元璋一片忠誠了。
朱元璋權衡片刻,到底還是摒退了眾人,隻留下蕭昊在此。
蕭昊誠心誇讚道:“陛下膽識過人。”
他可是聞名在外的大宗師境界的高手,朱元璋敢同他獨處,即便是抱著宮城之中蕭昊若對他不利絕不能全身而退的念頭,也足夠有膽色了。
“說吧。”
蕭昊淡淡一笑,問道:“陛下想聽好言還是惡語?”
“好言如何,惡語又如何?”
蕭昊道:“好言中聽,但陛下定不願遭受蒙蔽;忠言逆耳,但可趨汙名避人禍。”
朱元璋眼睛眯了起來。蕭昊讓他摒退眾人的時候起,他就隱約猜到,未來可能並不那麼順心。
他堅定道:“講。”
蕭昊於是長拜:“請陛下立燕王為儲。”
朱元璋先是大怒,隨即又忍住了,強笑了幾聲,背過身良久才沉聲道:“這便是道長口中的‘避人禍’?”
蕭昊道:“太子以德服人,可惜命中福薄;皇太孫仁厚孝順,陛下想在鐵蹄之後安排一位仁德之君,本無可厚非。”
朱元璋聽他字字句句戳中自己心中所想,遂忍住了怒氣,冷靜道:“說下去。”
蕭昊斟酌了一番,才接道:“陛下要聽好言,那貧道隻好告知,日後皇太孫無法同燕王匹敵,屆時唯有擁兵奪位、生靈塗炭一條路。”
朱元璋消化著聽到的東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方接道:“忠言呢?”
蕭昊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著朱元璋:“忠言陛下心中有數,一旦敗露,便是真的‘青史留名’了。”[注]
朱元璋全身一震,突然怒不可遏。
這純陽子當真是什麼都知道!
無論如何,此人不能活著走出宮城!
他深吸了幾口氣,正欲開口,蕭昊已經搶在他前麵道:“陛下還有不足六載壽數,至於大明江山,統有十二世兩百七十餘年。乾坤不可逆,即便陛下精心謀算,也逃不了兵戈定數,是免除禍亂,順水推舟國泰民安;還是強改命格,犧牲千秋萬代,陛下可以自行決斷!”
“六載……?!”朱元璋全身都抖動起來,好半晌才平靜心情。他冷冷看著蕭昊道:“朕竟中了你的圈套!”
蕭昊不置可否。
純陽子獨處時都沒對皇帝下手,一定是說出了皇帝不想聽的話,才會被滅口。
為了不背這黑鍋,朱元璋非但不能殺他,還要好好護送他回去。
他不是不能自殘嫁禍純陽子,但他毫不懷疑,他一旦動手,純陽子會立刻殺了他,然後替他頒布“遺詔”。
蕭昊看向了大門,目光平靜:“陛下其實不必太過憂慮,貧道在告訴陛下這些事的時候,也已經很清楚我該做什麼了。”
“貧道的存在本身,就極易被有心人利用。我等修行之人,修道是獨善其身之道,然令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才是真正福澤萬民、穩固社稷之大道。打江山容易,守成難,該來的總會來,隻望那一天到來之時,能不必見兵戈四起,百姓流離。”
他認真看著朱元璋,拜道:“陛下想要延世三百年,還是二世而亡?”
朱元璋沉默良久,負手而立道:“道長所言朕聽進去了。但域外,又當如何?”
蕭昊勸慰道:“江湖恩怨有江湖的解決辦法,貧道已做好安排。不過,貧道恐怕要為陛下清理掉一些變數,還望陛下不要阻攔。”
朱元璋頗為疲憊,遂長歎了一聲,吩咐下去:“好生護送純陽真人回武當,不得有任何差池!”
蕭昊聽著係統提示,半點沒有舒心的感覺,“貧道謝過陛下厚愛。”
他邁出殿門,外麵列好了長長兩排相迎的侍衛,乾坤朗朗,日光照人。
“道長這一踏出去,就再沒有回頭路了。告訴朕,你肯放棄一己之仙道,成全大局,究竟所圖為何?”
他背後傳來朱元璋的聲音。
蕭昊默了默道:“宇內和平,天下大同。”
他跟著護送的隊伍大步離開,頭也不回。
離開宮門後,才是真正的戰場。
一個錯誤因他而起,持續了七百餘年,如今也該由他來了結一切,收回那些本不該領受的榮耀了。
他目標列表裏多了很多人,熟悉的,不熟悉的。
了盡、了無、單玉如、年憐丹、水月大宗……
一道泰山壓頂般的精神力落了下來,蕭昊腳步一頓,落下的腳印在石板地麵印出一個深坑。
朱元璋的護衛隻是個樣子罷了,皇帝隻是借江湖之手讓秘密永不見天日。
這場圍剿避無可避。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