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表情得了高景歡喜,他發作一通,心頭因晨起的鬱結也鬆快,語氣放軟道:“罷了,大清早的,惹了晦氣……賀蘭,你今日陪孤去禦書房吧。”
他垂著目光,卻沒低頭:“屬下聽從您安排。”
賀蘭明月的聲線還不像個成熟男人,帶著一絲少年低啞,如風入鬆,聽來自有一番舒服。高景托著下巴,朝他笑了笑,眼角朱紅小痣仿佛也更添光彩。
“孤說什麼你都是這句話。”他語帶笑意,隨手拿了一小碗蓮葉羹賜下去。
賀蘭飲罷,瓷白小碗中倒映出屋頂琉璃。他有片刻恍惚,隨後被阿芒推了一下腰,垂著頭站到高景身後。
高景平日跋扈,到底是皇家修養,吃飯時沉默地細嚼慢咽,目光也專注。他望著高景側臉,隻覺對方不說話時麵容都可愛幾分,腦中這念頭一晃而過,賀蘭情不自禁覺得好笑,他竟有心思評價殿下美醜,放在過去何曾想過。
早膳用罷,阿芒又替高景更衣,隨後招來北殿侍衛,請殿下去進學堂。
紫微城原是前朝東都,宮城規模比不上西京。高氏掌權、戰火平息後,太宗昭成帝居於平城,為著名正言順,開始在洛陽修整紫微城作為皇城。待到敬文帝時遷都,這才有了如今的春風十裏。
皇城分前朝後宮,而皇子與親族子弟念書的進學堂便在二者之間。敬文帝親自題字,起了名稱做“漱玉齋”,是個外方內圓半月狀的書館,毗鄰當下編修翰林院的三秀堂,便於皇子的先生們行走。
賀蘭明月隻道高景身份尊貴遠勝旁人,加之豫王、稷王都並無子嗣,想來是獨自念書。等到了地方,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皇帝的堂兄弟、後妃母家年紀相符的少年,約莫十數人,均在漱玉齋內進學。眼下先生未至,一群十來歲的孩子七嘴八舌,聲音雖不高,也足夠沸反盈天。
他護送高景在當中就坐,心道:“傳言陛下尊師重教,看來果然如此。可豫王卻並不在意這些似的,府中連書房都去的少了。”
正思索著此間關聯,耳畔傳來孩童聲音,他收回視線,一個與高景差不多年歲的半大少年恭敬站在書桌前,躬身行禮:“拜見二殿下。”
“少來。”高景頭也不抬道,“高昱,這麼客氣,可是又想哥哥替你要東西?”
他這話一出,賀蘭明月頓時了然——眼前這位不是別人,是那正受寵的皇貴妃淩氏膝下的三皇子,據說三歲識千字的神童,高昱。
少年眼睛極黑,聞言嘿嘿一笑收了禮數:“大哥,我來同你說說話!”
高景憋不住笑意,撩他一眼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昨日大哥生辰嘛,聽聞熱鬧極了,可惜母妃不讓我去看煙火……”高昱擠在高景旁邊,下巴抵著高景的肩,湊得極近,“大哥今夜帶我出宮吧!”
高景笑容有些冷了:“出宮?”
高昱渾然不覺,絮絮叨叨:“聽聞七夕時洛城要熱鬧三日三夜,昨晚浮渭河放燈,今天便在雲浪亭看煙火,我想去,但母妃不放心……”
高景打斷他:“我入夜不出宮,你自己想辦法罷。”
“大哥……”高昱不死心,抓著他的胳膊晃,還要撒嬌,卻被一把放開。
“先生來了,回你自己的座位去。”
高昱有些不忿,卻並未表現出任何抗拒,似是已經猜想到了結果,應了一聲後返回前頭,坐**後回頭望了一眼,對上高景的視線,又朝他吐吐舌頭。
高景以唇形警告:“念書。”
兄弟關係反而沒有想象中的不合,高昱方才那麼一遭撒潑打滾,現在看來,無非是恃寵而驕。其餘進學的少年,因身份到底比這二位要低了許多,見他們打鬧也隻是遠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