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意來不及細思,阿芒拉著他的手腕將人拽出了內間。生平頭一次接觸女子,賀蘭明月頸子不可察覺地微微發燙,他尚未回神,阿芒已放開他,隨後站在一旁,等著的殿內仆從一哄而上,七手八腳地伺候。
賀蘭明月被他們翻來覆去地折騰,實在是前所未有的體驗,不由得想起慕容贇的話:“那位殿下,我聽家中人提過……喜歡的時候,無論男女,皆是任由作弄,待到新鮮勁兒過了便棄若敝履,再不過問。”
那時他尚不明白慕容贇口中的“喜歡”到底有何深意,如今一通裝扮,阿芒在旁親自監工,不時指指點點莫讓殿下不歡喜,頓時有所明白了。
高景的喜歡隻是最簡單不過的,小孩子的占有。
像一件衣裳一個玩物,開心了捧在手裏,稍有不順便隨手踢開。他的愛恨毫無原因,也看不出軌跡,唯有戰戰兢兢地相處。
可高景真是這樣麼?
他垂著眼睫,目光落在腰間一條衣帶上,心道:“被拋棄,被無視,當成玩物呼來喝去……此事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若不抓住高景,進而成為說得上話的人,昔年十載寒暑的羞辱、卑微豈非白挨了?豫王府朝夕難堪,一旦離開,他再也不要回去那段日子。
他要高景離不開自己。
北殿是中宮居所,高景如今暫居搖光閣。
本朝傳統,皇子成年便前往封地,可實際又並非一回事。當朝諸侯王中,豫王因和陛下交好,特許於洛城重建府邸,而稷王則因為皇帝即位時年歲尚小,加之體弱多病,皇帝不放心他離開,故一直住在紫微城含章殿中。
搖光閣坐落於北殿東南方,雖麵積不大,亭台樓榭五髒俱全。最高是一座三層小樓,雕梁畫棟,精美異常,登樓環視周遭風光,與皇帝的居所明堂遙遙相望。
此宮室原是先敬文帝為結發妻子所建,可惜敬文賢皇後紅顏命薄,去得早了,敬文帝並未再封後,搖光閣的修築也隨之擱淺。直至當今陛下繼位後數年,下令重修搖光閣。待到搖光閣修成那日,陛下大婚,獨孤氏入主後宮。
這樣一座頗有意義的宮室如今便宜了高景,其受寵程度可見一斑。
待到賀蘭明月齊整地去到正廳,高景正用早膳。他吃得精細,每樣菜都由宦官先試過方才呈上,可小殿下本人卻對此頗有異議。
賀蘭明月邁進大廳,聽見高景脆生生的嗓音:“都說了不必這般小心謹慎,要害孤的人豈會通過北殿的小廚房,瘋了不成?”
他沒忍住,唇角浮現一絲微笑,正巧被高景看見。
於是對早膳的抱怨到此為止,高景懶懶趴在桌邊,並不在意他的笑意到底為何。他兀自上下打量賀蘭明月一番,這才滿意笑道:“不錯,人靠衣裝。”
侍衛統一的服飾,改良自塞外胡服,衣長齊膝,束郭絡帶,腰線收得恰到好處,勒出少年人挺拔的軀體,顯得手腳修長。賀蘭明月未到及冠之年,頭發紮高,長長一束垂在腦後,腰側配著那把燕山雪,如錦上添花。
阿芒笑道:“要說殿下的眼光從來沒出過錯,賀蘭這麼一打扮,可是比殿內經年的侍衛看著都要精神,合適極了。”
“那是自然,一群歪瓜裂棗,怎好與孤的人相提並論?”高景斜睨了呈菜宦官一眼,笑意猛地收斂,“你在胡亂瞧什麼!孤準你看他了麼!”
宦官忙不迭地收回視線,可已來不及,高景袖子一揮掀翻麵前的碗,白瓷落地碎成數瓣:“阿芒,教會他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
阿芒打了個手勢,殿內守衛的侍從步伐輕快,即刻將那宦官帶了下去。討饒聲不絕於耳,賀蘭明月隻側了一下頭,神情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