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跪在麵前,聲音低沉,“屬下從那如意入手,借了殿下宮內一塊琉璃雕牌去尚功司珍的典正那兒,謊稱殿下要修上頭的裂痕,典正大人不敢怠慢,著人去驗了。屬下乘機便翻查司珍館的造冊——還要多謝殿下教習……”
“結果。”高景喝了口茶,“你如何做到的,孤不感興趣,也懶得聽。”
賀蘭頷首道:“那如意是年初陛下賞給李環的十八件寶貨之一,原是逢年過節的按例賜份,同批寶貨中也隻有此物成色最好。李環非常珍愛,還為此寫過一首詩謝恩。聽質子府的侍女嚼舌根,如意不久前離奇‘被盜’,李環沒膽子報給尚功處,把事情悄悄壓下來——屬下以為他是監守自盜。”
高景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他把此物送給了高樂君?”
賀蘭明月道:“屬下隻是猜測。”
高景笑了:“為何有此猜測?”
賀蘭道:“南楚的雲浮山盛產白玉,又與其他地方不同,雲浮的玉中時常藏瑕,又以梅花點狀最為珍貴,不僅不會壞了成色,反而錦上添花。因這一層緣故,南楚許多地方的彩禮中都有雲浮白玉如意一項。可梅花點珍貴,旁人不易得,原先為了添個彩頭,演變至今,如意也成了男女之間以玉傳情的信物,是否雲浮山出產則不重要了。”
狹長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高景輕哼一聲,道:“也不好說他李環就和皇姐有私,孤借他十個熊心豹子膽,他也……”
“殿下,那日公主的態度,不像是神女無情。”
“……”高景忽然一怔,麵上表情變了數次後幡然大悟,“孤想起來了,今年生辰亦是乞巧節,高昱那小子不安分四處跑,撞到琅華苑去看見一個人影……他倒是當場改口說看錯了,他又不是……怎會有錯……哈!”
再看向半跪著的賀蘭明月時,高景又笑晏晏地親自扶起他:“賀蘭,你起來罷!這麼短的日子就能給孤一個說法,事情辦得不差。”
賀蘭明月順勢起身:“是殿下提醒得對。”
高景置若罔聞,兀自喃喃道:“這麼一來……高昱倒是……乞巧節,玉如意,南楚……還有柔然和親……原來如此!”
賀蘭見他神情恍惚,道:“您有什麼想法麼?”
高景意味深長道:“但隻要孤想,這事就能賣給高樂君一個天大的人情!”
“您要成人之美?”賀蘭驚道,“可那李環是……”
“噓,你小聲點兒。”高景一隻手指按上他的唇,分明是年紀稍輕,舉手投足間卻有幾分不遜於其父的沉穩,“這麼費力不討好的事孤才懶得去,何況還有旁人看著呢。”
賀蘭醒悟道:“您說的是陛下——”
“孤得好好衡量一下這個籌碼,雖然不起眼,總是用得上的。至於為了討好誰……”高景笑意更深,將茶杯舉的高一些端詳,“明月,你且看著吧。”
他一頭霧水,不知高景所思所想到底為何,隻得應下。後來高景難得地去北殿正殿覲見獨孤皇後,雖然拉著高晟,與他們二人單獨相商並無區別。他難得去見獨孤皇後,這一待,卻是深夜才回到搖光閣。
高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與他無關,賀蘭明月懶得揣摩過多,但沒過多久,他便知道了高景那日的話。
冬至來臨,皇帝下旨由獨孤皇後主持皇族家宴,北殿終於迎來了久違的貴客。
皇帝並未穿昭彰的明黃衣裳,隻是一身玄色常服,氣色尚可,眼中卻多有疲憊之感。酒過三巡,他望向悶悶不樂的平城公主,忽道:
“樂君已是到了尋覓個好夫婿的年歲,近日裏柔然新可汗為其子提親,此事朕壓下許久不曾回複,總要在年前給使者一個答案。依你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