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最高的建築是座三層的酒樓,叫做“小有天”,名字雖嬌氣裝潢卻十足的氣派,因著先敬文帝遷都後微服出巡在此喝了一碗酒,身價水漲船高,如今已成了一座難求的地方。
不是休沐日,也未到飯點,小有天中沒有滿席,二樓角落裏的一扇屏風後坐了兩個青年模樣的男子。俱是玄色短打,長發簡單地以一條發帶束起,腰間佩劍,相同的裝束卻襯出不同的氣質:
左側那人年歲稍長,肌肉虯結,粗眉大眼,眉宇間一股凜然正氣,另一人略顯瘦削的身材裹在黑衣中,單看樣貌是頂頂英俊,卻叫人隻敢遠觀。
正是賀蘭明月與慕容贇。
桌上擺著幾碟小菜一壺好酒,慕容贇舉杯飲盡,道:“先前殿下允你出宮,我倒是沒想到他這麼爽快,不怕你走了就不回去麼?”
“我有什麼不回去……”賀蘭明月蕩著清亮酒液,嗅了嗅味道,“兄長急著叫我出來,有宮內不便說的事,在這兒就不怕隔牆有耳了?”
“宮內說不得。”慕容贇道,“是關乎你爹娘的。”
送到唇邊的酒杯停了一停,賀蘭明月徑直放下,眉間的淡漠倏地遠了:“什麼?”
慕容贇不同他虛與委蛇,道:“你入宮侍奉二殿下之後,有段時日豫王殿下也頻頻入宮,起先不知他是去作甚,後來有一回陸大哥喝多了,不小心說出來,卻是每次都隻在壽山花園那處流連……此事過後,陸怡似乎擔心我說出去,將我與他綁的緊了。借著他的關係,我查‘賀蘭氏’也方便許多。”
腦海中某個名字浮現,賀蘭明月咬著杯沿道:“先前我隻聽搖光閣中侍衛聊起隴西王,但他已經隕落,連帶著隴西賀蘭一族都不見蹤跡。”
慕容贇搖頭晃腦:“然也!如今朝中提起賀蘭姓氏,想到的隻有司空大人的正妻、潁川賀蘭夏珠那一族。至於隴西王……”
賀蘭明月道:“聽聞是陣前謀反。”
慕容贇又飲了一杯,道:“那應當是建元十二年的事吧,隴西王為什麼謀反並無定論,隻有一些市井傳言,說為了討好柔然,這才殺了隴西王立威……”
賀蘭明月道:“建元十二年?那時候大寧與柔然的確有一戰,但不是大勝麼?議和十年,怎會斬殺主將討好敵軍?這說法未免太站不住腳。”
慕容贇道:“話是如此,我隻說與你聽聽便是。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傳言,但相比較我覺得更要荒謬!”
“說吧。”賀蘭明月道,筷子悠閑地劃過碗底。
“上次你不是問我為何二殿下為陛下的長子,卻處處都是次子待遇?”慕容贇一頓,低聲道,“那是因為陛下與獨孤皇後本有一子,建元九年時夭折——此事在紫微城為禁語,誰都不敢提,甫一被聽見即刻會丟了腦袋!”
“怎麼死的?”賀蘭明月問道。
慕容贇道:“溺水,小孩子跑到浮渭河邊,不知怎麼的周圍一個看護的宮女侍衛都沒有,回過神時已經在水裏頭掙紮,再救不回來了。”
賀蘭眼角一跳,抬起目光看他:“你怎麼知道得如此詳細?”
“宮外的人好多都知道。”慕容贇壓下筷子,同他靠得更近些,“皇長子溺死在浮渭河中,卻無論如何打撈不出屍體。陛下氣得暈過去了一次,差點叫人抽幹了浮渭河的水,但如此七天七夜,也沒有找到。”
脊背有些發冷,賀蘭明月聽著這宮闈秘聞,卻想:那年我尚未出生……賀蘭氏的覆滅同此人又有何關係?
似乎參透了他心中所想,慕容贇冷笑一聲道:“後來——你也知道我是慕容氏的養子,家主為當朝太傅慕容詢——聽本家的人說,陛下曾經在司天監得了一個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