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明月擺擺手,他與慕容贇分別,獨自往搖光閣走。為躲避巡夜的守衛,他淨走偏僻小路,滿腦子都是同慕容贇說的話。
他已經死了。
一抔黃土,什麼都沒有。
心口猛然抽痛,賀蘭明月深吸一口氣,掐住自己掌心。這話他何嚐不是說給自己?旁人三番五次暗示,他再蠢,也該明白了。
但他們希望自己有什麼動作呢?他隻是個笑話啊。
儲位像矛盾的引線,春日正濃時,前朝終於為這事吵了個天翻地覆。
北寧立國至今,列位帝王勵精圖治,但國家強盛依舊離不開各大世家的支持。當前朝堂,世家唯慕容氏馬首是瞻,故慕容詢領的是沒實權的職,在朝中仍能話事。
先敬文帝在位時曾提拔寒門士子,當今皇帝沿用考試選拔製度,除卻殿試,太師是接觸此事最多的人。元歎為人圓融,長袖善舞,早早地窺見了這份機遇。各位寒門入仕的官員,身後沒有依靠的,大都以元氏為靠山。
慕容詢與元歎出了名的不對付,在儲位意見上也爭鋒相對。慕容詢說高昱少年英傑,元歎便推舉高景德才兼備,慕容詢拐彎抹角罵獨孤家勢力過大恐外戚幹政,元歎就陰陽怪氣淩貴妃族內寒酸慣了會假公濟私……如此吵了一通,直把皇帝吵得腦仁疼,匆忙罷朝,前去西宮的含章殿找稷王下棋。
高景下朝後,耳根還熱著,他第一次見當庭吵成這樣,見哪位朝臣都不舒服。腳步飛快,還沒走出多遠,高景卻聽見身後有人疊聲喊他。
“殿下、殿下!您等等老臣!”
殷切又熱情洋溢,高景歎了口氣,轉過身後一臉客氣的笑容:“是元太師,這麼急著尋孤,是有什麼要緊事麼?”
元歎早年做過羽林郎,半個武將出身。他本身一表人才,上了年紀體魄也強健,紅光滿麵,連背也一點不駝,頗有塞北三衛的遺風。
見了高景,元歎連忙行禮,末了自袖中掏出一封請帖:“殿下,下個休沐日,正是小兒生辰。說來慚愧,殿下尊貴之身,不必理會老臣,但小兒對殿下神往已久,倘若殿下賞臉去喝一杯生辰酒,定是元家之幸!殿下您……以為如何?”
高景沒接那請帖:“元太師明知此時朝中風聲,還來請孤,不怕被父皇治罪?”
元歎笑道:“正是朝中風聲,眾人皆知老臣極力舉薦殿下,如此做才顯得老臣言行如一。何況生辰宴是私事,再有平城公主與犬子元瑛成婚在即,殿下去元家,是半個姻親了。陛下是仁德之君,此乃常情,又怎會怪罪?”
高景似笑非笑,任元太師舌燦蓮花,沒說去,也未拒絕。元歎早料到這結果,並不沮喪,禮數周全道別後方才離開。
“你覺得這人如何?”高景偏過頭,問方才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賀蘭明月。
“世故。”
高景滿意地點點頭:“是啊,純如先生說一不二,是百煉鋼,元太師春風和煦,是繞指柔。父皇要他們互相製衡,他們才能在太極殿吵。”
賀蘭明月不解道:“為何要製衡?”
高景看他一眼,露出“你分明能領會”的神情,正要長篇大論,忽又有人前來。這次聽見聲音,高景便笑不出了。
“大哥!你在這兒,怎麼走得這麼慢!”高昱幾步小跑,在他麵前站定。
“你剛從太極殿出來?”
高昱答道:“不是,我去了紫宸殿,父皇問了我一些事,答完出來後看見你在這兒發呆。正巧,我有事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