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段(1 / 3)

兩行清淚便順著眼角一路淌到衣襟上。這一下讓阿芒慌了,她還沒再說什麼安慰的話,高景重重跌在榻上,抓住了枕頭,嚎啕出聲。

自年少時伺候高景,阿芒經曆過他的喜怒無常,他的故作鎮定,也知道高景其實並沒有那麼成熟,卻第一次見他哭得這樣傷心。

“殿下……”她喉嚨澀,坐到旁邊柔和地拍高景,壓抑自己的難過,“想哭就哭吧,殿下,哭一場,會好受些……”

高景聲音埋在被褥間沉悶極了:“我不想這樣的,我不想……但他就在麵前,被……”

阿芒不知如何安慰,似乎她無法站在賀蘭的立場來替人說一句原諒,隻得道:“殿下也是無能為力,奴婢知道您被逼得太狠了。”

“父皇為何一定要我做選擇?!”他憤憤地扔開枕頭,“我做不到!我沒殺過人,他讓我親手殺了明月……我做不到!賀蘭氏是好是壞,能不能影響大寧江山穩固和我有什麼幹係!……他明知我不成的……”

阿芒倉促望一望外間,忙去捂他的嘴:“您怎麼可以這麼說,這是大逆不道!噓……殿下,冷靜些!”

高景泣不成聲:“我不行……我不要皇位了,我……明月,明月沒了嗎?可就算我不要皇位,他也回不來。我應該做什麼?怎麼辦……”

阿芒隻是一下一下地安撫他,仰起頭,收拾自己的悲痛。

他們也朝夕相處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她見過賀蘭明月看高景的眼神有多深情,瞬息萬變的事故,她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那樣一個風華正茂的人……

阿芒不甘心。

暖閣的門突然“吱呀”一聲破開,她圍住高景的臉,轉向門口厲聲道:“誰?!擅闖皇子居所卻不通報!”

來人是林商,倨傲地繞過了那道屏風,把手中一團綢緞扔在地上,接著漠然抬手行禮,連一句話也不說就轉身走了。他來得快走得也疾,阿芒甚至沒看清林商到底有什麼意圖,她蹲下,把那團綢緞攤開,隻一眼便看出是什麼。

“不能讓殿下看見它。”阿芒心裏閃過這念頭,連忙團起來藏在一旁。

可高景已經發現了,他眼睛哭腫了,本來又不好,卻朝阿芒攤開了手:“剛才誰來了,扔給你什麼……拿過來給我!”

阿芒固執地往身後放,高景提高了音量:“快點!”

她無法,隻得往前一遞。這動作耗盡了阿芒從進入暖閣就強撐的堅強一般,眼淚不自覺地湧出來,她憋著聲音,背過身,捂住了臉。

血腥味瞬間擴散,高景還沒仔細看,先知道了這是什麼——柔軟材質,有些粗糙的針腳,胸口處一大片暗紅。

他手裏正是賀蘭明月的外衫。

高景一愣,咬著牙,下巴卻不受控地劇烈顫唞。衣裳被他捧起來,高景輕輕地把臉貼在血跡綻開的位置,那裏也許是賀蘭的一顆心。

話語猶然在耳,他說:“你不要,便挖出來吧。”

眼淚與血跡混雜,化開了,重又黏稠溫熱地沾上他,仿佛要和他糾纏永世。高景抬起頭,臉側盡數是妖異的猩紅色,遮住了他的痣。

他摸摸臉,想說點什麼,摟著衣服卻無語凝噎。

這次賀蘭明月真的不在了,高景甚至沒法替他紀念。攥緊了染血的外衫,他重新擦幹淨眼淚,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皇帝要看到一個怎樣的高景,他給皇帝看就是了。

文思殿亂成了一團,半城之隔的含章殿卻一切都井然有序。

高潛攏著外衫,他剛從明堂歸來,看著皇帝安然休息後才肯離開。這一晚的變故讓他精疲力竭,寒症複發急火攻心。

甫一踏入含章殿的寢閣,高潛躬身劇烈地咳嗽。阿丘拿過帕子替他擦嘴,高潛見那白帕上觸目驚心的血跡,神色卻十分淡然,像早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