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人一騎脫離商隊,獨自向西南方去了。他記得上次風暴中迷路的位置,是有一株白楹樹。而白楹生長的地方必有水源,他篤信柳中城在那片綠洲附近。
賀蘭明月方向感不差,但久了也容易迷失。他從李辭淵處帶走了飛霜,獵隼視力超群,從高空尋覓,一旦有了收獲便即刻長嘯。
賀蘭明月吹了聲口哨:“去,找白楹樹!”
飛霜立即應聲而出。
往西南走了半日,看似往回走的路線實則偏離銀州城方向,賀蘭明月視野中始終是一片白茫茫。他正想著是否放棄,忽然飛霜振翅高鳴三聲,緊接著往右前方撲去。
賀蘭明月精神一振,連忙調整馬頭,隨飛霜的位置前行。
他剛出發時也問過自己為什麼要對高景的事這樣上心,想要追查父仇的真相這種理由最多騙過李辭淵,騙不過他的心。這些說辭確實是他的心病可也並不讓他輾轉難眠,能知道是最好,一直被蒙在鼓裏,他也無所謂。
隻是高景難道真就為了那句懵懂的承諾,似是而非的一聲“喜歡”去做這些事嗎?失落的星盤成了心照不宣的證據,上元節夜晚的文德門外,高景讓他等,不是假的。
但賀蘭明月,你為什麼還在意他?
被他的眼淚騙了嗎,還是奴性作祟,見不得他難過?
此前你發自內心對他好,結果發生何事就忘了嗎?
賀蘭明月想,那年偷聽到的隻言片語原來凝練,這世間情感到了最後真是既愛又恨,難以解脫的。他掙紮過,痛苦過,最後想通了仍逃不過那人一個溫柔眼神。
他想,這次回去後或許願意給高景唯一的機會,待到回去洛陽,不再需要欺騙他利用他的時候,向高景要一個答案。
至少那時不理論結果如何,他能心安理得同高景分道揚鑣,從此你坐皇城,我往塞北,兩不相欠了。
飛霜鳴叫喚回賀蘭明月抽離的思緒,他往遠處看,風雪暫歇後天光乍破,遠處地平線上顯露出一座城池——城門突兀,高大,像憑空出現,可又無比安心。
馬蹄踏過的地方印著車轍與獸類腳印,賀蘭明月專程觀察過那痕跡,被雪覆蓋後下麵卻是新的,好似不久前才有人駕車從這裏經過。方向朝外,恐怕是出城的駝隊,他略一思忖,翻身上馬加快了速度。
城池近在咫尺,賀蘭明月正欲上前,忽然飛霜猛扇雙翅一聲長嘯,做出攻擊姿態,賀蘭明月渾身瞬間警惕了,握住劍的手指一動,白刃出鞘!
銀色光點在視野中一晃而過,賀蘭明月猛地勒馬,接著本能側身避開。
一支黑羽箭直直沒入黃沙!
驚險過後,還未待鬆口氣,第二箭又至!
攻勢淩厲得賀蘭明月躲閃不及,往後一翻鬆開馬韁,整個人騰空躍下,那支箭從駿馬頭頂擦過,隻見雪光一閃,飛霜往東北方疾馳過去。賀蘭心怦怦跳,若方才不下馬,必定會被一箭當胸穿破。
眼見飛霜已經認出箭手方向,賀蘭明月心一橫,複又上馬馳騁而去。他手持燕山雪,幾乎舞出了殘影,數箭齊發,輾轉騰挪間羽箭墜地,而他身上竟隻有一點擦傷。
這幾步奔走靠近了城門,黃土夯築為基,經曆風霜剝離顯出滄桑痕跡,但不見守衛,城門緊閉著,上嵌的城名也看不真切了。
賀蘭明月眉心微蹙,正欲喊話時,飛霜撲向城樓一個角落,他阻止不及,下一刻黑羽箭便從那處發出。飛霜躲過後,賀蘭明月已到城下,它見主人安全才往高處一直飛出了弓箭射程,而城樓處一個氣急敗壞的黑影顯出真容。
“若無這隻臭鳥搗亂,你今日早死在我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