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怕賀蘭明月聽了這話多想,搶先道:“忠君而已,有何不妥?”
“是啊,確實並無不妥,所以我嫉妒。”高泓坦誠得讓人都愣了一刻,他低頭時喉嚨裏又發出了那種桀桀的笑聲,“對……我是嫉妒高沛。”
“……”
“憑什麼我的表哥要去和他事事分享,憑什麼他從來沒付出代價就能得到一切?!他不過是個庶子,和我一樣啊,他能寫的文章我也能寫,他能提的政令我也能提,他根本不是天才也不是命定的君王——可所有人無論為了利益還是忠誠都、向、著、他!”
“……”
“賀蘭茂佳也向著他。”高泓突然聲音放輕,仿佛陷入遙遠的記憶裏,“他第一次出征塞北時我和高沛都擔心得不行,但他回來時,隻給高沛帶了禮物。”
“……”
“他給高沛吹了一曲笛子,說塞外月色很好,牧民們吹這支曲子他聽著不錯就去學了。”高泓冷笑,“那笛子真夠好聽的,他們吹笛談天時我就在旁邊看,始終想不通為什麼一個是我的親弟一個是我的表哥,我卻成了局外人?”
賀蘭明月記得這首曲子,那年蓬萊閣夜宴,皇帝與柔然王子聊到歡喜處,親自下場彈了琵琶,曲畢他神色恍惚,柔和笑道是故人奏過的舊調。
高景也記得,紫宸殿外夜幕低垂,晟弟來找自己時提到賀蘭哥哥,於是父皇牽著他們的手走了好長一截最後說:“他去塞北了。”
塞北很冷,有大半年都是茫茫雪色,等他回來,讓他吹笛子給你聽。
但皇帝與賀蘭茂佳為什麼又非要不死不休呢?
賀蘭明月這麼想著,徑直問出來:“既然如你所言他二人情誼深厚,那為什麼後來皇帝聽說他自盡,就要滅他三族?”
“為什麼?”高泓吃吃地笑了,“你該不會到現在都以為高沛隻是泄憤吧?”
“若非泄憤,就是在深信預言不是麼?”
“他若真把預言奉為圭臬就會殺你了,高沛大小事都殺伐果決,惟獨對姓賀蘭的人,總是心軟。你可是賀蘭茂佳唯一的兒子,高沛有意留你一命,是你不知珍惜!”高泓望向賀蘭明月,忽地挑起一邊眉毛,“至於西軍謀逆的罪名,按律,賀蘭茂佳作為統帥本就該削去爵位,滅三族……更何況雖然羅敬屏死因不明,西軍圍城可是事實,慕容氏不會放過這機會做文章逼高沛降罪。”
“慕容氏……”
“不錯,你可以問問慕容詢!慕容氏根係龐大,高沛剛剛收服渤海國,朝中忠心他的人隻手可數。那時的情況下除非賀蘭茂佳活著,然後順利平定南楚歸來告訴天下,他沒有殺羅敬屏,西軍至始至終都是忠臣,圍城是另有主使。”
賀蘭明月幾乎咬碎了牙齒:“你讓他自盡不是以死明誌,而是要他畏罪——”
“畏罪自裁,西軍群龍無首自然叛亂。
“賀蘭茂佳死了,獨子年少,他的族兄賀蘭茂良理應繼承爵位,屆時軍權表麵是賀蘭茂良統領,實際還不知會落入誰的手中!
“賀蘭茂佳因為高沛割地之事和族內幾乎鬧翻了臉,西軍也快全部從上到下更換一遍了。他是朝臣們的眼中釘,南楚不共戴天的仇人,民間威信快要蓋過天子……就算高沛不在意,但羽翼未豐,護不住他的。
“高沛若要護著賀蘭氏,他才親政幾天?朝中的權臣們說不定真能換個人坐龍椅。再加上那句預言,高沛是被逼也好,衝動也好……他到底是做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