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在野小心地拿出來,緩緩鋪在案麵上。
五皇子探身望去,驚訝地“咦”了聲。
楚晴好奇心被勾起,隨在周成瑾身後也走了過去。
聖旨長兩尺有餘,寬不過尺許,右首繡著“奉天誥命”四個篆字,接下來是“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八個小楷,字體端嚴,一看就出自沈在野之筆。
正文先略述了順德皇帝一生所為,接著是“朕有六子,其中皇兒”留了很大空白,然後再是“仁德寬厚,有經天緯地之才,朕欲傳位於其,諸子當勠力同心共扶社稷,眾臣當悉心輔弼擁戴新君。”
落款是順德三十四年臘月十八日,蓋著刻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傳國玉璽大印。
今年是順德三十五年,這是去年臘月臨近封印時寫的詔書。
可當中皇兒之後卻是空白的,並不曾寫上哪位皇子的名諱。
認真來說,這其實是一張廢旨,跟沒有遺旨並無差別。
楚晴突然明白了周成瑾深更半夜叫自己進宮的目的,掌心頓時沁出一層冷汗,濕漉漉的黏得難受。
沈在野傲然看著五皇子,低而清晰地說:“皇上本打算傳位於五殿下,可微臣覺得殿下雖有小聰明卻無大智慧,行商之人多重利而無大義,治理國家卻需要胸有中丘壑,故而勸服皇上不必倉促決定等一陣子再說。”他屬意大皇子,也就是那陣子,他力薦皇上接大皇子回宮過年……結果反害了皇上。
沈在野搖搖頭,舉起右手,“我手已殘,再寫不出當年字跡。本想由皇子親筆添上儲君名諱更能表明聖意,如今已不可能……天意難違,天命難違啊!” 嗟嘆一聲續道,“五殿下若想名正言順地繼承大統,隻有一個方法……新墨混入草木灰之後字跡可做舊,隻要摻雜分量恰當,根本看不出來。”
五皇子輕輕走到門邊,跟外麵吩咐了些什麽,再回來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楚晴身上,鎮定而坦蕩,“還請鼎力相助。”
事已至此,楚晴完全沒有推諉的餘地,低聲道:“我勉力一試。”上前提筆,不等蘸墨,手已抖得厲害。
雖然都是模仿沈在野字跡,上次不過是奏折,這次卻是關乎社稷民生關乎萬晉朝政的聖旨,如果被看出破綻,難免會引起腥風血雨。
越是緊張越寫不好,連接試了五六次,不但沒有寫出沈在野聖旨上的風骨,就連她平常抄經的字跡都不如。
那邊周成瑾已將墨調成所需色澤,見狀寬慰道:“你別太緊張,隨意就好。”
這能隨意嗎?
楚晴苦笑,掏出絲帕擦擦掌心的汗,凝神提氣,筆甫落下已知不妥,果然字體比前幾次更加滯澀,最後一點險些與上麵的寶蓋頭糊在一處。
楚晴頹然放下筆。
麵前燈燭爆出個燈花忽地暗了,五皇子另換一盞宮燈過來。
而窗外,星子早已隱去,隻呈現出厚重的黑。
想必不待多久,天色就要亮了。
楚晴握著筆遲遲不敢落下,忽聽沈在野沈聲道,“我與你一道寫,聽著,肩端平、臂懸空、腕垂直、指放鬆,不用再練,閉上眼直接寫在綾絹上。”
楚晴吸口氣,依照沈在野所言端正了姿勢,提氣運筆,閉眼憑著感覺寫下“蕭文宬”三個小楷。寫完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睜眼去看。
就感覺手中的筆被人取走,有人攬了她的腰柔聲低語,“咱們回家。”
睜開眼,正對上周成瑾深情的雙眸,“走吧,折騰一夜,我陪你回去好生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