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打來的, 通知我接到醫療隊的消息, 車在盤山公路上出事故, 路麵滑坡, 翻了三輛車。 因為是山區通訊不方便, 現在已經過去七個多小時了,
隻得到這個消息, 其他的還不知道。 我隻能盡量平靜地說知道了。 然後我拿起手機, 手指尖不停地抖。 趙禎應該是和他在同一輛車上,我不知道他要告訴我什麼?
醫院給你打電話了? 手機那一頭很不清晰的聲音問我, 我張著嘴, 不知道該先說什麼, 頓了一下說, 我知道了, 你們現在在哪兒?
我在前邊一個鎮上, 離出事的地方有十公裏。 因為這邊村裏有需要牙科和婦產科診療, 所以我跟後邊的車了, 他們下午先出發了, 當時天還沒黑,
但是昨天剛剛下過大雨…… 現在聽說在找人, 我們這批一會兒坐牛車過去, 我過去找他, 你先告訴我醫院方麵的消息。
趙禎一團混亂地極力想在幾秒鍾內說完全部的話。 我一邊理思路一邊說, 醫院現在隻得到出事的消息, 領隊在哪輛車上? 你最好先跟醫院聯係, 把情況說一下。
先走的一共有幾輛車? 玉堂在第幾輛車上? 你們過去是私自行動還是醫療中心的安排? 當地省裏有人救援了麼? 你最好還是留在鎮上吧, 不然我們沒辦法聯絡。
他在那邊愣了一下, 說你。。。 你要過來麼? …… 你要是過來的話, 我在這裏等你吧。救援隊從省裏出發, 不經過我們這裏, 我等你, 順便聯係車過去,
反正現在這樣過去也幫不了忙。
我的一連串問題顯然讓他冷靜下來, 第二天我好容易到了那個小鎮上, 他已經不知從什麼人手裏弄到一部對講機。 出事的車輛和車上的物品還沒有全部找回,
但是傷員已經安置了, 第二輛車上十五個人隻有五人生還, 省裏連警車都出動了。 我們隻能等醫療中心的吉普車進山, 聽說傷員已經部分撤出,
趙禎用那部信號很差的對講機, 費了好大勁兒查傷員名單, 裏邊沒有白玉堂這個名字。 我並沒有怎麼樣, 一路上趙禎卻抓著我的手顛簸, 直到汗出得我都抓不住他。
他看著我, 雖然沒說什麼, 但顯然在奇怪我為什麼可以如此平靜。 我在心裏想,磨練果然可以產生效果。
我們在一公裏遠的地方下車徒步走過去, 遠遠看到山溝穀壑裏的綠樹頂, 樹冠遮住了視線, 看不見穀底, 或者根本沒有穀底, 一眼可知尋找傷亡其實很難,
但求援隊還在堅持著。 我們小心翼翼地繞到公路邊沿向下望, 兒童醫院有兩輛車, 一輛翻進穀底, 一輛掛在半截的石崖上, 裝碎的車身和物品混在滑坡的泥土裏,
在樹枝葉冠間搖搖欲墜。 空氣潮濕粘熱, 我覺得喘熄很重, 推推趙禎說你還不去找你們醫院的領隊, 你不是說他在那輛車上麼?!
經過將近兩天時間, 能救上來的人早已救上來, 我望著狼籍的山穀, 眼光掃到枝杈上零散的碎物, 心裏想說服自己不去看,
卻在最後一眼裏捕捉到那隻甩出來半埋在泥中間的小旅行箱, 幾天之前, 它還在我的手裏, 我鎖得可真結實, 它落下那麼遠, 還沒散開。
我不想無端地忙亂, 於是從滑坡的碎崖邊走開, 轉到警戒線後邊。 趙禎在遠處清點物品, 清理收回的殘骸。 我看著如此美麗的夕陽在山穀裏映出的混亂和清冷,
忽然覺得很累。 人生在世, 就是不斷地疾行於死亡的邊緣, 一次一次與之碰撞, 直到有一天終於死去, 於是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你。
這樣的把戲看第一場會驚心動魄, 看第十場的時候就隻能無動於衷了, 雖然還有一點點紊亂的脈搏, 還有一點點欲裂的頭痛……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 雖然這實在不是看夕陽的時候, 但…… 我必須坐坐, 有些。。。 站不住了。
這時候我覺得有人在背後, 我以為是救援的警察, 趕緊解釋說我隻想坐下歇一會兒, 不需要護理。 但是有人從背後抱住了我的腰,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跳轉身,
卻沒能擺脫開那雙手臂。 我回過頭, 依然看不見對麵的臉, 隻聞到頭發上熟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