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段(1 / 3)

聽他吹一支竹笛。少昊族琴瑟音律六界聞名,可惜這傻小孩兒白白倚仗他幹爹的名頭,一支曲子磕磕絆絆全不成調,整整折磨了我五十年。

……這小混蛋。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叫他己庚,而是小四子、小混蛋、傻小孩兒變著花樣的亂叫,仿佛這麼一叫,他就能離我再近些。和他鬥嘴到第三十個年頭我已經開始害怕,有時候夜裏醒來,忍不住便睜眼去看他的睡顏——那小孩兒就睡在我臉邊,整個身子都裹進流雲捏就的被窩裏,睡得淺時會說夢話,什麼“皮埃斯皮”、“蘭球”、“鼠飆”,卻都是我全然陌生的。

偶爾,也會翻身蹬開幾片雲,嘟嘟囔囔的罵一句:

“……死長蟲、王八蛋!”

我聽了每每便隻一笑,伸出爪子尖兒挑過天邊幾片雲絲兒,小心翼翼掖到他胳膊底下。

……那時候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後來他走了,日子便也一樣的過,隻是偶爾盯著天邊的雲朵,不自覺就想起我好容易給他捏成的小被窩——所謂朝飛暮卷,那片雲隻怕早化作了雨,如今想來,也沒什麼意思。

星移鬥轉,不外如是。

我記得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天晚上,我睡不著那小混蛋也睡不著,一人一龍對坐半宿,他突然問我:

“你在這兒多久了?”

我心裏略略一顫,反問:“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他搖頭:“沒,就是想知道。”

我用心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想不起:“不知道。你說多久就是多久罷,無所謂。”

他眉毛一揚,笑了:“老子說多久就是多久?長蟲腦袋讓門夾啦?怎麼突然這麼好說話?——幹脆,就九千九百年怎麼樣?我聽說升仙成神的都是一萬年功德圓滿,雖然你用不著再升什麼神,不過一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萬一數著日子過不下去,給自己留個盼頭也是好的。”

那晚不周山少有的見了月亮,他一雙明亮之極的眼睛津沐在月光裏,驚心動魄的漂亮。

……給自己留個盼頭也是好的。什麼時候你再回來,便別離開了罷。

三十九、不周山上的來客

但凡龍都有逆鱗,燭龍算是龍的祖宗,一片逆鱗從脖子底下一直延伸到胸口,即使化成人形隱去了鱗角,那塊皮膚也是輕易碰不得的——記著還在不周山那會兒,有一次老子趁他睡著了係他胡子,誰知一失足不小心在一片逆鱗邊上扶了一把,結果那死長蟲鼻子裏一溜煙火噴出來,差點把老子連皮帶骨烤成半熟。

想起上次經曆,心裏難免便有些惴惴。誰知燭龍這次倒好說話,等了片刻自己站起來,慢悠悠的張嘴,噎了老子一句:“你說你怎麼這麼傻呢?”

要麼說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畢竟是至理。我剛才氣得明明挺鼓,被長蟲打了岔,又晾了好幾分鍾,這陣子自然就衰了,聽他損我反而嘴一咧,從牙縫裏擠出絲笑來:“不抽風了就給我死回不周山去,你就不怕鬼界入口沒人看著出來進去成了菜市場?”

燭龍一笑,老神在在:“好歹有十殿閻羅鎮著,不周山那邊本尊也留了個虛影在,怎麼就成了菜市場。”

他娘的還敢跟老子提虛影。我冷笑一聲,道:“虛影頂個球?敢情讓重樓打得滿地找牙的那個虛影不是你的?連帶著自身也入了執,你好威風好煞氣啊——是了,你敢咬老子,這筆帳我跟你記一輩子。”

燭龍仍是滿不在乎,這次卻笑了:“行啊,本尊等你什麼時候咬回來。”彎下腰把老子扔地下的長衫撿起來抖了抖灰,揚手拋給我:“世上如這魔尊者又有幾人?即使貴為魔尊,也未必事事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