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自己小腹,自嘲道:“我有身孕了,卻被人遺棄了。”
暴雨滂沱,許是衣衣命不該絕,師父的到來,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而我,早已神誌不清,隻記得師父站在我跟前時,我大聲喊了聲:“師父!”,隨即一陣嚎啕大哭、痛哭流涕、淚如傾盆。
仿佛心跳已經停止,隻覺每一寸肌膚開始潰爛。什麽樣的絕句都擋不住心中對他的情牽,淚如雨下才知過往剪不斷。
床榻前,師父嘆氣不語,早已清醒的我不願醒來,應該說是不願接受這血淋淋的事實,即使雙眼緊閉,滾燙的淚水依然自眼角滑下。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師父嘆氣道。
聞言,我才將眼睛睜開來,問:“師父您是旁觀者嗎?”
師父道:“還叫老朽師父?當年你歷天劫,天君硬是怪我將你罰得太重,他哪裏曉得你的命格就連老朽自己也是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黑鍋,老朽可是背了好幾千年。”
師父略帶風趣的言語,逗得我微微一笑:“一日為師,終身為師。若沒有您老人家,陸離怎有今日。”
師父順了順他的山羊胡須,又說:“所以說,沒有亂生的緣分。”
師父這是一語雙關,一是說我和他,二是說攸冥同我。我輕微坐起身,問師父:“師父是旁觀者嗎,你看清了什麽?”
師父連連搖頭:“非也非也,事因你三人而起,也因由你三人去做一個了結,正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陸離,此番你乃是被情愛沖昏頭腦,很多東西其實早已浮在水麵,冷靜下來,光明永遠跟隨於你;而今你也不再是那個上躥下跳的黃毛丫頭,經歷了那麽多,其實最重要的不過是一個‘心境’罷了!”
師父一番教導令我頗為受用,之前我一心沈沒在情愛的痛苦中無法自拔,盡忽視了身邊真正關心我的人,譬如師父,譬如娘親,又譬如……腹中孩兒。
慚愧過後,我問師父:“陸離有一事不明,師父自昆虛洞中將我帶回,為何取名為忘塵?”
師父閉眼神思,似乎在回想一件遙遠的事情,半響後他才說:“萬萬年前那場大動亂發生時我尚未成年,那年魄召破出大雷音寺,附在蠱雕身體裏濫殺無辜。我是那場殺戮中的幸存者之一,生死一線之際,是你將蠱雕引至別處,才讓我得以生還,因此我記得你。又喚你忘塵,是希望你放下前塵,常存一顆感恩的心,忘記對你恨的人,還情於對你好的人。”
“忘記對我恨的人,還情於對我好的人。”,我做得到麽?聽師父一言,瞬間覺得釋懷了不少。可仍有不解:“那麽,師父為何要將佩玖帶回成華門?”
提到佩玖,師父哈哈笑了幾聲:“佩玖當年隨你化作孩童,且故意待在昆虛洞的前一座山,在為師眼裏,彼時的他隻是個孩提,兩眼清澈無雜質,已並非當年殺人不眨眼的魄召。隻是一個六根清凈的孩子,老朽且能視若無睹?”
我:“可當年魑魅被我六魄壓住,他根本出不了不死山底,又如何能化作孩提?”
師父沈思了一會:“這個嘛……他來了,你還是問他吧。”
因我同師父聊得起勁,一時不察,居然沒發現有人走近。
再看時,師父已離去。魑魅卸下錦繡華服,粗布麻衣如初,又變成了佩玖模樣。
短短幾個月,改變了我,也改變了他。
佩玖脖子上依然掛著兩壺酒,肩上仍抗了把破劍,嘴裏還叼了根狗尾巴草,像極了師父派他去降妖除魔剛回山的模樣;恍惚間,好像回到了昔日的修仙時光。
他笑臉如初,三兩步走到案幾旁,倒了杯冷茶“咕嘰咕嘰”喝下,才說:“聽聞你被傷得不輕?我這個做師兄的若是不來慰問慰問你,便顯得太不近人情了。”
距上次同他自小夜軒不歡而散後已是三月有餘,今日再見,他死皮賴臉如初,親切感油然而生,我竟是喜極而泣。
“瞅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我白了佩玖一眼,未搭理他的調侃,起身慢悠悠走到案幾旁,再坐下。
佩玖邊解酒壺,邊說:“好久沒過這種神仙日子了,今日,你我好生把酒言歡一番;花花世界,去他娘的狗屁愛情。”
佩玖一番粗魯的話,我硬是沒忍住擡手就是一巴掌朝他後背揮去,誰承想他卻沒躲,笑得春風拂麵,並道:“膿包者,就是在沈澱多少個年頭也仍然不會變!”
我曉得他一直想方設法逗我開心,然自己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
佩玖倒了芍酒遞給我,我忽想起在樟尾山時,自己要喝酒,卻被攸冥搶了去,我不懂他究竟是怕我飲酒傷了腹中胎兒,還是覺得我不配同他飲酒?
神遊之際,佩玖朝我晃了晃杯子,我未接,勉強笑道:“酒太濃,斷人腸。”
道出這句話,我心裏滿是淒涼與無奈,不曉得攸冥在說此話時他是怎樣一個感覺;說完後我就後悔了,那人的話,我為何還念念不忘?
佩玖頓了頓,忽然拉過我的手,隻是須臾,他嗬嗬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便自斟自飲,一杯接著一杯。良久後,他才說:“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