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段(1 / 2)

饒是奚吾滿腹心事,見劉倍心急成這個樣子,還是忍不住好笑,安撫道:“不用那許多,每樣取一壇足矣,讓貴仆捧十個壇子,隻怕連路都走不動了。”

劉倍赧然一笑,對已跑遠了的少年揚聲道:“離朵!一樣取一壇!啊!不是,一樣取兩壇就夠了!”

奚吾微笑道:“你要喜歡,回頭我多配幾大壇留與你慢慢吃,不急在這一時。”

劉倍眼睛一亮,擊掌笑道:“小易卻哪裏尋來的這樣妙人,不早讓我識得!”

名易在那邊撈出煮好的麵,一條條碼在冰上,粉縷銀盤,晶瑩剔透,很是好看。他一壁忙著,一壁口中答道:“薛兄自來,就不曾出過書庫一步,今日難得出門,便叫你趕上了。”

“原來你就是大家說的那個書癡。”劉倍恍然,“怪道這樣見聞廣博。”

奚吾臉微微一紅:“哪裏,在下……”他不曾說完,卻忽然被一筷子冷淘堵住了嘴。卻見名易端著個大碗站在麵前,板著臉道:“我好容易做了麵,你們不吃,我通倒了喂魚!”

劉倍忙不迭過去捧了一碗,淅瀝呼嚕吞了一大口,一壁嚼一壁輕輕撞了下奚吾的肩頭,嘟囔道:“好吃好吃。”

奚吾會意,便也接過名易手中的冷淘吃了起來。

那黃魚湯已放得微涼,卻無有半分腥氣,合著冰涼勁道的冷淘,就著細細縷縷脆生生的菜梗同吃,著實鮮美快爽。隻是沒吃一會,那個叫離朵的少年已陸續提了幾壇子酒堆在岸上,劉倍便眼巴巴看看酒,看看奚吾,欲言又止,目光卻越來越熱切。

奚吾曉得他的心意,匆忙吃完最後幾口,便借著爐子起火煮酒。三分香雪,七分梔子,點進去兩顆酸梅,煮到甕底翻出魚眼泡,便住了火,傾一點在碧綠的荷葉杯中,香氣雖淡,卻有幾分素顏惑人的味道。劉倍連忙吃幹淨碗中的冷淘,又吃了盞茶漱口,之後才虔誠地接過荷葉杯細細抿了一口,閉目良久,又取一粒泥螺吃了,陶然道:“果然好滋味。”

名易收好碗筷,也湊過來吃了一粒泥螺就一口酒,卻撇嘴道:“也沒甚特殊。”

劉倍隻是搖頭:“你小孩子不懂得,這泥螺雖味美,終究是水產,滋味較牛羊淡一些,若用尋常曲酒配來吃,酒味重,會將泥螺的滋味蓋去大半。今日薛兄這盞酒,有曲酒之香,卻無曲酒的霸道,不溫不火,剛好將泥螺的鮮香托到極致,恰是絕配。真不知配上蒲桃酒,更是何種美味,唉。”

他在那裏左一顆泥螺,右一口美酒,吃得不亦樂乎,奚吾卻向岸邊站著一動不動的少年招呼道:“這位小哥

46、出身 ...

,一起來吃罷。”

那少年勁瘦的身軀站在驕陽下立得長槍般筆直,回道:“謝了,不必,小的身份所在,不敢逾越。”

劉倍蹙眉揮手道:“你回去罷,直標標立在這裏,沒得擾了我的興致。”

那少年麵色有些不渝,仍恭謹地單膝跪地行了一禮,便退出了這片柳蔭,卻遠遠地立在道旁,任陽光暴曬,一動不動。

劉倍一臉不耐,隻是悶頭吃酒。

名易笑著問:“今日離朵怎這樣執拗,你兩個又吵架了?”

劉倍煩躁地捏碎了手中的荷葉杯,又揪一片新葉子亂卷,發作道:“那小子從昨晚就開始催我回黑州,無非又是甚麼人拜見那樣破事,出來連半月都不到就要回去,悶殺人。”

黑州!奚吾臉色微微變了變。低頭端著酒盞似乎在專心品酒,一顆心卻全飛到了那兩個人的言語上。

名易湊到他耳畔低聲問:“你是不是又答應他,見過我就回去?”

劉倍點點頭,仰麵躺在船上,將手中那片荷葉遮在臉上,自葉子下麵甕聲甕氣道:“你一個人在應天,我放心不下。”

名易卻輕輕一笑:“阿娘那邊你放心,有我在,不會叫她受半點委屈。你放心回去罷,給人曉得你在這裏,總是不好。”

他兩個在那邊竊竊私語,奚吾心中卻微微發涼。

先前劉倍動作自然地從靴中拔出一柄中原很是少見的小彎刀切草繩時,奚吾已經模糊覺察到幾分異樣。

然後是他身邊那少年,雖也穿著中原的袍子,說中原的話,但他的名字,說話做事的習慣,乃至走路的姿態,卻與中原人有些不同。

剛才,他們還提到了黑州。

而黑州,正是東丹王圖與現下住的地方。

早該想到,子文絕不會讓他毫無準備地去黑州,隻怕劉倍會來到應天,會與自家相識,全在他算計當中。雖不曉得這個名易是何種身份,但想來也是個被利用的人。

那邊名易偷偷瞟了奚吾一眼,見他似乎沒有注意,便低聲道:“這個薛江的推薦人大有來曆,連山長也要賣他幾分麵子,說不得便是朝廷中人,你且注意些。”

劉倍微微掀開葉子一角,望一眼奚吾,搖搖頭,也壓低了聲音答道:“他這種人便是透明的,心事都掛在臉上,誰會用他做細作?”

他的聲音陡然揚起來:“對麼?薛兄?”

奚吾在心中一聲輕歎,站起身一躬到底,朗聲道:“在下薛江,拜見東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