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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我動了動眼皮,居然就睜開了眼睛。隻覺得腰很酸,下`身疼得發麻,倒也不怎麼難受了。觸目所及,是醬紅色漆雕花大木床,掛著綴細珠的輕紗帳,隨風微微顫動。與家裏那張臥了幾年的紅漆牙床不同,卻也不覺得突兀。

我原以為,自己應當已經成了一縷孤魂。現下應當飄在墓地裏,望著半圓形的墳墓。墳墓應當修葺得不錯,興許能立個白大理石天使,掛滿了花圈。芳草斜陽,景色極美。雖則多年的疾病,叫家裏虧空了許多,也添了許多麻煩。但,虛假的悲傷總還是有的,闊氣的墓地也是會有的。

潔白的墓碑上,許是刻了這麼幾個鮮紅的字:愛女鄭川嫦之墓。說不得,一旁還要有新式碑陰,刻上我的生平,譬如死於肺病之類,譬如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是如何如何地愛我。

咳嗽了那麼多年,臥床了那麼多年,我對許是半年就來、許是一個月才來、許是明天就來、許是下一秒就來的死亡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死亡,不過就是眼睛一閉。沒想到的是,我居然還能一睜,望見透過雕花木窗進來的陽光。下`身的痛反倒不是那麼讓人難受了,原本就是病怏怏的,哪裏能奢想健康的身體呢?

可是,這絕不會是家裏。那絳紫色木框繡雨後天晴的屏風那檀木雕花椅甚至門口站立的穿素粗布袍子的丫頭也決計不是家裏的。爹雖是遺老,不喜民國,娘卻自認為是極新潮的,喜好新式窗簾,喜好絲質的新式襯衫,也絕不願意請傭人。即便是她重病急需人照顧的時候。

難道,爹娘竟願意送我來療養院了?這時節,倒有幾家療養院設在以前留下的舊式宅院裏。那丫頭,許是護工?

此般想著,我的心裏舒適了許多。覺得,即便是死了,也無甚遺憾了。

我病了那麼久,其實已經不怕死了。但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做為一個獨立的人活著。躺在床上,成為了全家人的負擔。我也想像兩個姐姐一般,天真著、活潑著,可以笑嘻嘻玩耍打鬧,可

以上新式學堂,甚至,還能交一個愛自己的男朋友。

但是,我隻是累贅。爹娘由最初的細心看護到最後的不耐,到更後頭的嫌棄,總讓我暗自淚流。想要堅強,卻實在是做不到。我努力地做一個乖巧的孩子,聽著爹娘的話,盡力說著爹娘喜歡聽的,總算讓爹娘沒有放棄我。我真的不想被家人都拋棄!

現在,爹娘願意送我到療養院來,而不是連熬湯藥的耐心都沒有,我心裏的狂喜幾乎要將自己淹沒。但是,爹娘呢?

我嚐試著想要半躺起身子,身上卻沒有一絲力氣。從腰部往下,痛得麻木,幾乎要失去了知覺,就像被人鋸斷了一般?算了!我清了清嗓子,作勢咳嗽了幾聲,想要喚那護工過來。

這麼嚐試著一咳嗽,發現嗓子一點都不難受,不像先前,用不了幾秒鍾便覺得發幹發澀,咳得生痛,咳出血來。病,似乎要好了呢!我欣喜得臉部開始發燒,如果上天能讓我健健康康的,我一定要好好地報答爹娘。爹喜歡遛鳥、聽戲,那就盡情去。娘喜歡店鋪裏新出的西式百褶裙,那就去買。我病了那麼久,也知曉不少醫療知識,懂得很多現在還算先進的西醫知識。如果,我去醫院做個護理,也是能賺點錢補貼家用。

護工聽到我咳嗽,斂手走過來,也不撩起紗帳,隔著幾步遠站在窗前,淡淡地對我說道:“二奶奶醒了?恭喜二奶奶,得了個小少爺。如今,小少爺抱到老太太房裏了,老太太極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