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長勢很喜人,為了避免二爺悲劇的再一次發生,到春末開始有陽光的時節,我和奶娘就經常把他抱出去曬太陽。看著他的小腿兒小胳膊越來越有力,我和二爺都很欣慰。
日子淡了下來,老太太暫時沒有什麼擔憂的,便開始掛念起去西洋留學的雲澤來。
雲澤自去了西洋,就開始寫了兩封信來,講了許多西洋稀奇古怪的物事,到後來就沒有消息了。
老太太想念雲澤,天天都要在嘴裏念叨。大奶奶隻能在言語上安慰安慰她,別的辦法也沒得。我也去勸老太太,道:“娘,雲澤小姐在西洋肯定會很好的。你呀,就別太擔心了,看嫂子在擔心你呢。”
不提嫂子還好,一提嫂子,老太太便罵起大奶奶來:“玳珍啊玳珍,看看你做的什麼事情。你害慘了我的雲澤喲,她在西洋還不知道在吃什麼苦呢!”
大奶奶張了張嘴,想要辯駁。老太太瞪了瞪她,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可不是你巴巴地將雲澤勸去了西洋?”
大奶奶隻好將辯駁的話咽了回去,老實認錯。
認錯也沒用。雲澤一日不回來。老太太一日不開心,就整日埋怨大奶奶,責怪是大奶奶想的什麼怪主意,居然唆使雲澤去留洋。大奶奶每日被罵得狗血淋頭,卻隻能吱吱嗚嗚應著老太太的責怪。
我當時提了大奶奶一嘴,便是要讓老太太記起雲澤去西洋的罪魁禍首。我沒想到,老太太居然還就罵個不停了,而且,每日都升級,罵的話越來越難聽。賢淑的大奶奶,又怎麼能爭辯?
其實,這個時候留洋已經成了一種很新潮的事情。許多大戶人家都送了自己的兒子去留洋。送女兒去的人雖然少,但也有。當初大奶奶提議讓雲澤去留洋,不隻是雲澤非常開心,就連老太太也是異常讚許的。
這時候老太太單單責怪她一人,她也得將這責罵咽了下去。
我不知道老太太這麼做是不是為長白出口惡氣。但是看到大奶奶吃癟,我還是很開心。
榴喜的肚子一日一日大了起來。老太太心疼她,免了她的請安。
榴喜的脈象很平穩。大奶奶果真沒舍得拿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啊,大房如果沒有一子,如何來跟二房爭財產?
雖然大爺是長子,若他沒有後代,那可犯了“孝”字的大忌。沒有後代,如何延續薑府?
時間過得極塊,長白居然就要周歲了。這時候,長白已經可以蹣跚著邁幾步路了,嘴裏也咿呀呀囫圇喚起爹娘和奶奶來。我和二爺驚喜得好幾夜都睡不好,咬著耳朵學長白說話,然後開心地笑。老太太也很開心,直讚歎長白聰明!
提前幾日,薑府就準備了豬牛羊三牲和紅龜粿,在長白周歲的那日祭拜神明及祖先。大清早的,哥嫂也來了。帶來了頭尾禮,是點了花的喜餅和四樣吃食、一籃子紅龜粿。
我一丁點都不想見到曹大年夫妻倆。這種賣妹求富貴的人,我看不進去。從來沒有幫襯曹七巧任何事情,反倒來拖後腿。那滿月的失竊事件,若不是我上次謹慎,可不就被他們害了。
可是,這外甥的周歲,我還真沒有任何理由阻止曹大年來。娘家來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過,想要從我這裏拿什麼回去,可別想。
嫂子菊花一見到我,連忙將食盒、籃子全部交給了曹大年,幾步跨到我麵前來,牽起我的手,一迭聲喚了好幾句姑娘。
我便也笑著熱絡地喊道:“哥哥可好?嫂子可好?”
曹大年見我的態度那麼熱情,有些受寵若驚,忙說道:“好,好,好。”
菊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嘴巴被鋸了,就會說一個字?成天日在家裏念叨姑娘,這真見著麵了,又不知道多說幾句。”
我笑道:“哥哥一向憨厚老實,我是知道的。”
菊花讚賞地將我從頭打量到腳,說:“姑娘可不是變了呢,這臉上的神氣,這身上簇新的衣服。進了薑家這種大門大戶,真有少奶奶的範兒!當初,幸虧我和哥嫂堅持將你嫁了過來,才有現在的福享。”
可不是呢,還真的是變了。不隻是麵子變了,那裏子更是變了個徹底。
菊花居然還敢提結婚的事兒,不賣曹七巧,你們哪裏來的福享?
心中厭惡得不行,臉上卻堆滿了笑,專揀好的話說。菊花樂得眼睛眯成了縫,快要找不著北了。
讓祥雲將頭尾禮接了過去,我領曹大年夫婦在府裏隨意逛逛。
心裏卻在冷笑,索性這日將長白交給奶娘看管。反正有老太太陪著,出不了事。其餘的時間,我便緊緊跟著曹大年夫婦。誰知道他們兩個上次順手牽羊不成,這次會不會再想法子呢?
一句一句與曹大年夫婦交談,丫頭傳話來說老太太得空了,才領他們去見老太太。老太太淡淡地說了幾句,將回頭尾禮的事情交給我之後,便推脫累了。
我知道,老太太心裏一丁點兒都看不起曹大年夫婦,便不再討人嫌,領著夫婦倆進了我的府裏。
菊花摸摸這裏摸摸那裏,嘴裏嘖嘖有聲:“大戶人家,就是氣派。你看看這桌子,你看看這椅子,多結實。那屏風上,還鑲了寶石。真是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