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擔憂地連連伸過手去,生怕沒了呼吸。
我們都很急,多次拜托司機車子開快些。司機已經盡力開快了,道:“不能再快了,再快,就要撞車啦!”
快!快!快!即便不能再催促司機,心中不由得暗暗大叫。四個人互相望著對方,卻一句話都不敢說。目中閃爍的是擔憂,是恐懼,是傷心。二爺與三爺眼睛都紅紅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淚來。就連大爺也無比恐懼,眼睛裏有痛苦絕望的光芒。
早知如今,何必當初!為何要隨便請一個大夫為自己的親娘看病。為何要瞞住親娘的病情,為何要拒絕自己的弟弟弟妹去看望老太太?為何要將這個家弄得烏煙瘴氣?
太安靜了,太安靜了!車子裏的氣氛異常,窗外的高樓、行人、樹木急速後退。外麵似乎是另一個世界,襯得車裏越發冰冷。幾個人畏畏縮縮地對視,大爺伸出手,在老太太鼻子下探了探。
大爺臉色一變,忽地哀嚎:“娘,娘呀……”
二爺與三爺聽到,也要撲過去。
我拉住三爺,咬著牙道:“就快到醫院了,先看看看醫生怎麼說。”
撕打
與原著中不同,老太太送到廣慈醫院時,已經不可治。呼吸,早在送往醫院的路途中便停止了。
幾個人幾乎是麻木地重新將老太太運回家裏。遺體暫時安放在老太太房裏。二爺與三爺出奇冷靜,趕忙小殮。壽衣與壽棺是早就準備好的。下人奔走哭號,購買喪禮需要的供品、香、蠟燭、金紙銀箔等物。大爺、二爺、三爺一同往上海附近的親戚族人報喪。比起來,大爺臉上的哀痛似乎更濃。
娘逝去了,雲澤似乎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不敢再任意妄為。安置靈堂的事情,細細請教了我和大奶奶,妯娌小姑一同布置靈堂、哀傷。雲澤嚇得整日哭哭啼啼,哀哀叫著“娘親”。一個生命的逝去,即便是無關的人,也不可能不哀傷,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婆婆。我心中哀傷且憤怒著,卻不知道該如何釋放心中悵然的情緒。
比起我和三奶奶平靜的哀痛來,大奶奶似乎最為傷心。從知道老太太的死訊開始,大奶奶就一直持續著高聲嚎哭,嗓子早就哭破,尖聲厲叫在府裏飄蕩。
家裏的幾個人根本擔不起置辦整個喪禮的責任,做了個開頭之後,連忙請了個總管、三個副總管,請內行人來派遣全府的人,安排個人的責任。賬房不好選擇自家人,請了九老太爺過來。唪經、入殮、接三、送路、成服、祭門、發引一係列事情,一樣樣做過去。連續好幾天,披麻戴孝,重複著哭泣、跪拜、燒紙的動作。眼淚幾乎要流幹,整個人如同棍子一樣,快沒了知覺。
大人尚好,小孩子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又嚇又怕,哇哇大哭。長白是長孫,歇了學習,一身素白隨著大爺、二爺、三爺跪在起脊棚,接待前來奔喪的親戚。
薑府原是北京城的,按理老太太應當葬回北京城。然而現在世道混亂,能不能扶棺回北京還是說不準的事。再不濟,也該將棺木寄在寺廟中,等世道好了再葬回北京。然而,亂世之中,找一個比較信得過的寺廟都很困難。最安全最平穩的地方是租界,租界根本不可能有寺廟。無奈,隻好在郊外買了一塊地,作為薑氏一族的祖墳,在那裏葬了老太太。
七天的水陸道場,喪禮結束之後,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恍惚感。一家人聚在一起,身心俱疲。
老太太已經去世,分家成為一件必然到來的事情。原本,是不需要商量的。三爺冷笑著,再一次提起了分家。大爺居然勃然大怒,狠狠拍了拍桌子,斬釘截鐵地說道:“分家,是不可能的事情。娘剛去世,你要讓娘走得不安穩吧。”
三爺有些疲倦,道:“讓娘不安穩的人是誰,大家看得明明白白的。這個家,我是呆不下去了。大哥,你若還存有一絲良心,就不要再將大家團成一團了。分了家,往後日子過得怎麼樣,各憑本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娘的去世,我和你大嫂的傷痛能比你們少一分?若是心疼娘,就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出分家。娘的心願就是咱們兄弟幾個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地度日。二弟,你說是不。”
二爺抬起頭來,這些日子瘦得太快,兩頰都陷了進去。以往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層薄霧,眼眶下呈現出青紫的顏色。他揉了揉眉心,道:“大哥,分家罷。娘走了,誰也不能再依靠娘了。”
“二弟,你居然也這麼說,一個個都反了反了!”大爺氣得站起來,怒目而視。大奶奶走過去,附在大爺耳邊輕聲說著話。半晌,大爺的神情才冷靜下來,坐在自己的位置,輕聲說道:“雲澤,娘去世前把當家的任務交給了你,你說該怎麼辦?”
“啊?”雲澤有些愣,迷惘地看著大爺。
這些日子,雲澤再也沒用先前的光彩,規規矩矩地按照習俗穿戴上粗麻布做的孝服孝帽。說話間,也不再飛揚跋扈,細聲細語的,似乎遭受了很大的驚嚇。
這天一群人聚會,我和大奶奶三奶奶作為女眷,不便多說,她是薑府小姐,又是當家的,原本可以參與討論的,卻一言不發,縮在角落裏。這會子被大爺詢問,依舊晃不過神來。大爺眸子閃過焦急的神色,卻因著身旁的大奶奶一再撫慰,竭力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