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憔悴蒼白,如今這模樣總算是能見外人——姑娘家愛美,魏鸞原就生得瑰麗艷逸,尋常出門赴宴皆十分留意妝容打扮,習慣了光鮮示人,哪能輕易破掉規矩?

她左攬右照,捋齊鬢邊碎發,總算滿意。

“方才春嬤嬤說,祖母她們想來探望?”

“是啊。老夫人得知消息歡喜極了,因少夫人剛生完孩子還在歇息,便沒急著過來。說讓奴婢留意著,等少夫人醒了精神頭好些,她再過來——旁人想先來瞧孩子,都被她攔住了,說是怕打擾少夫人睡覺。”

這樣的體貼入微,當真是令人心暖。

魏鸞擱下銅鏡,笑道:“祖母先前就常念叨,說我這胎最好是個女兒家,能將夫君的脾氣磨得軟和些,她也喜歡。如今孩子生出來,她能強忍著,著實是一片慈愛。近來尋了不少補身的好藥材,明日多挑些送給祖母。叫老人家等著不好,你帶人拿肩輿去請,再幫我告個怠慢的罪。”

“剛醒來就操心,果真是要當娘親的人了。”染冬忍不住打趣,幫她掖好被角後將一把玉骨團扇擱在枕畔,叮囑道:“徐太醫說了,少夫人如今身子弱,半點疏忽不得。門窗不好常開,若嫌悶了,先用扇吧。熬過這幾日就好。”

“已熬了半年,不怕這幾日,快去吧。”

魏鸞催促罷,瞧見染冬掀起簾帳出去時,腰間香囊露出來,成色很新,花樣卻頗為眼生。猜得緣故後,低聲自語道:“等你成婚生子,沒準比我還操心。”

帳外染冬沒聽清,回首道:“什麼?”

“沒什麼。”魏鸞笑得歡快。

等她走了,便仰靠在軟枕上闔目養神。

誰知沒坐片刻,外頭卻傳來人語歡笑。

即使隔著窗戶紗帳,周驪音的聲音也遠遠地從院門傳進來,“想著鸞鸞產期將近,總是管不住這雙腿,往這邊跑。誰知這麼快就生出來了?快帶我去瞧。”話音落處,廂房裡魏夫人含笑招呼,帶她去看孩子。

安靜了片刻後,兩人的說話聲便往正屋裡來。

原本因魏鸞歇息而頗為安靜的北朱閣,經周驪音這一番歡快笑語,漸漸熱鬧起來。沒過多久,盛老夫人便帶著長房的慕氏婆媳、剛下值回來的盛聞天和盛明修等一堆兒孫,說說笑笑地來了。

盛聞天是個剛硬男兒,不慣在北朱閣多待,瞧著魏鸞母女無恙,沒多久先走了。

老夫人卻捨不得走。

她原就十分疼愛魏鸞,經了章氏下毒、魏鸞求藥的事,祖孫倆感情更甚從前。這孩子她也是盼了許久,沒少在樂壽堂的小佛堂裡燒香,如今總算盼來個小千金,瞧著繈褓裡闔眼安睡的小丫頭,慈愛的笑都快從眼睛裡溢出來了,將一枚赤金長命鎖放入繈褓。

慕氏等人亦有所贈,而後就著僕婦侍女搬來的繡凳,圍坐說話。

周驪音從前特地拜訪過盛家女眷,如今湊巧碰見,也頗融融。除去滿屋女眷,裡麵還摻了個少年郎——盛明修原打算湊完熱鬧便隨盛聞天回去的,瞧見周驪音也在,卻沒挪腳步,隻管站在母親身後,裝作對小侄女極感興趣的模樣。

女眷笑談間,他的目光不時瞥向周驪音。

周驪音卻沒怎麼看他。

不像是在長輩跟前避嫌,反像是在鬧別扭。

魏鸞直覺有貓膩,因滿座都是長輩妯娌,隻能裝眼瞎瞧不見,暗裡留意兩人神情。等兩盞茶喝完,盛老夫人帶著女眷們和盛明修走了,她才捉住周驪音,趁染冬她們出去送客,屋裡沒人,低聲道:“你倆鬧什麼呢?”

“誰啊?”

“還能有誰?”

這一問,周驪音神色稍黯,垂眸掐住了衣袖。

魏鸞戳她的腰,“他惹你生氣啦?”

“沒有。他很好。”周驪音低聲,被魏鸞連著戳了幾回,終於歎了口氣,低聲道:“自打母後和皇兄出事,除了你和姨母,就數他最傷心,時常借著學畫的名義寬慰開解。鸞鸞,我是真的喜歡他,也很感激,可是盛家……”

她頓了下,神情裡黯色更濃,“前兩日我聽人說,你婆婆在給他尋摸親事。”

“其實也是應該的。盛家這麼些兒孫,隻有他尚未成親,做長輩的當然心急。何況如今盛統領身居高位,重權在握,肯定有不少人想上來攀親事,牽線搭橋。他又生得那樣出色,京城裡原就有不少女子傾慕,不缺登門結親的。”

“可我們的事,原就遭人反對。”

“他就算願意對我好,陪著我走了這一段愁雲慘淡的日子,卻不能輕易背棄家門,我也不忍心看他為我而與家人爭執。至於我,皇祖母薨逝未久,母後和皇兄身在囹圄,這般情勢,也不好跟父皇提起,免得前路未定,拖累了他。這些消息我聽著難受,卻無能為力。”